太平指着那幅图说道:“这是我无意中得到的。”
她又指着那条从瓦罕走廊到巴克特里亚的新路说道:“而这个,却是我推断出来的。”
确切地说,是从后世的许多手札和游记里推断出来的。
她在那间阁楼里找到了不少游.行杂记,闲来无事时便会随手翻翻。久而久之,就摸出了这条简短而又平缓的路。据那些游.行杂记上说,这条路走起来并不十分艰难,比起古波斯到长安的那条旧路,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只是要想顺利通过瓦罕走廊,却还需要多费一点心思。
裴行俭缓缓点头,也不再多问。他又仔细打量起那道卷轴,发现上面用精细的墨色线条绘满了山川大漠,赫然便是葱岭以西数百里的地貌地势。且不论太平公主是如何拿到这张地图的,单说地图本身,就是一件极为难得的珍品,其珍贵程度不在早先那幅西域全图之下。
他踌躇片刻,道:“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主恩准。”
太平言道:“将军直言便是。”
裴行俭又向太平施了一礼,缓声说道:“臣想请公主出借这幅地图,容臣拓印一份,交予军器监留底。此图珍贵异常,还望公主好生保管,切莫遗失。”
太平将卷轴稍稍推过去一些:“将军自取便是。只是——不需要将原图带走么?”她记得上回那幅西域全图,可是被裴行俭直接带走到军器监的。若非她提前拓印了一份,恐怕就连她自己,也再也看不到那幅西域全图了。
裴行俭摇了摇头,道:“此图并无军镇部署。”
太平恍然大悟。
裴行俭将那道卷轴仔细收好,又同太平商定了一些出行的细节。如今又这条简短且平缓的通途,又有天后那道歪打正着的明旨,就算他有心想要阻拦太平公主南下波斯,也是有心无力。
所以眼下,他只能对公主多加嘱咐,盼望她事事小心,莫要以身犯险。
太平知道裴行俭是好意,也知道自己身上担着许多人的身家性命,便将他的话用心记下,再三保证自己会平安归来,绝不会在波斯多加逗留。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外间有人轻叩了三下门,说是安西都护求见。
太平心知他们两人必定有要事相商,自己不便打扰,遂起身告辞。
她在门口同安西都护打了一个照面,赫然发现这位都护形色匆匆,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等她走过一处转角时,赫然听见里头传来了交谈的声音:“波斯湾……”
波斯湾?
太平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朝前头走去。
不多时太平便回到了驿馆里,随后又收到了安西都护送来的一份印鉴文书。太平仔细翻阅过后,发现是西出于阗的通行文书。而除了文书之外,安西都护还命人带来了话,说是还会额外派出两万安西驻军,将公主安全护送出瓦罕走廊。只是出了瓦罕之后,剩余的路,便要他们自己去走。
只是,又恰好有一队商旅,也会他们走同一条路。
太平支颐想了片刻,问道:“也一同过瓦罕走廊?”
传话之人肯定地答道:“也一同过瓦罕走廊。”
太平低低唔了一声,回忆起午间在都护府听见的那声“波斯湾”,不禁哑然失笑。
什么同行的商旅,怕是都护府里最精锐的一支驻军!
……只是这番话,却是不能对旁人言说的。
太平谢过那位传话之人,又命人取来卓筒井的图纸和成品,一并交到了安西都护府。
既然安西都护如此费心,她也当好生表示一番才是。
取到通关文书之后,太平又仔细翻阅了阿娘给她的旨意和书信,确认阿娘是当真想要逼出她身后那位“高人”,而不是在说反话,她便也不再多虑,而是直接将这封歪打正着楼里,然后出门购置一些清水、米面和药物。
先头留在荒原中的物件已经消耗了不少,需得补充一些才是。
此后一连数日,太平都在筹备南下波斯的事宜,又同那位俾路斯王子见了两次面,给了王子两枚定心丸吃。王子吃得颇为愉悦,也安安心心地等待出行的日期,并未多说什么。
又过了数日,他们连同龟兹的两万驻军一道,南下于阗,又从于阗辗转,西出百余里之后,终于来到了一处狭窄的山谷前。
这条狭窄的山谷,就是南下波斯最近的一条通道,瓦罕走廊。
巍峨的群山绵延万里看不到边,山麓上尚残留着一些积雪,衬着抽出新芽的草木,很有一番盎然的野趣。只是这番野趣,在随时可能出现的流寇或是马贼面前,便显得黯然失色了。
前头人马在山谷前停了下来,又有一位郎将调转马头,策马来到太平身旁,对她说道:“这道山谷十分狭长,恐怕要耗费十几个日夜,才能顺利走过去。”
太平嗯了一声,道:“很是。”
郎将又道:“今夜怕是要在此处过夜。”
太平望了一眼天色,又颔首说道:“我听从你等安排便是。”
郎将称谢,随即便将就地安营的命令传了出去。
太平被薛绍稳稳扶下了马背,又择了一处洁净的地方,预备支帐。
这回她南下波斯,除了那两位译者和那批熟手的工匠之外,没有带多余的人手,甚至不曾带丫鬟仆役。故而这一路上,有许多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她初时觉得有些不适应,可渐渐地,便习惯了。
旁边一位译者走上前来,指间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