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风雪凛冽。
往日的山幽林茂,被重重积雪压住。山道边的冰泉,冷涩不动。
姜南泽的墓碑上,落满了雪。
小离立在墓碑前的纷纷风雪中,时至今日,她还是不愿相信姜南泽真的不在人世。
她蹲下来,用衣袖扫去墓碑上的白雪,墓碑上,姜南泽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
姜南泽在病中的时候,曾说她是他生命中的太阳。
她和他感慨自己名字取的不好,给他带去噩运的时候,他也开导她,说在古代的卦象中,离就是太阳之意。
如今,太阳死了,她的世界暗无天日。
“我特别绝望。”
寥廓的冰天雪地里,她听到自己用微弱的声音,对姜南泽说话。
她一点也不冷,她的身体还在烧,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
这把仇恨的火,这番悲痛的火,迟早会将她烧得灰飞烟灭。
从西山回藻园后,她病得更加严重。
因为她生病,程易总是很早回家。
今天程易比她更早回家。
他问她去了何处,她也不隐瞒,告诉他自己去了西山。
小离去西山,自然是探望南泽。
她换下湿衣服,躺回床上。
她的脸滚烫通红,程易帮她整理被子,她也不会推开。
“你去西山,为什么不等天晴?”程易将一旁的冷敷袋取来,放在她额上。
“我梦到他说冷,所以就去看看他。”
程易安置好小离后,转身要走。
小离突然从被子的一侧伸出手拉住他:“你去哪里?”
“我去找医生。”
“不用了,我一会儿吃药,打针打得手臂疼。”她深深地吸一口气,有一点过往的记忆涌入脑海,她好笑地说,“谁晓得你是去找医生,还是去找什么筱冬珠。”
她说着说着,又松开手。
“想想就好笑,与我什么相关,我的心思也不在你身上。”
程易折身回来:“我哪里也不去,你要不要吃一点东西,然后好吃药?”
小离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病得昏昏沉沉,很快又睡下。
室外狂风怒号,室内小离病势沉沉。
她一直没能醒过来吃药,最后还是请了医生来打针。
软管中的液体,一滴一滴,流入她的体内。
她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双眉紧蹙,仿佛在不停地做噩梦。
“车……快闪……南泽……南泽……”
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她被噩梦惊醒,从病床上坐起,出了一身汗。
程易还守在她身边,见她惊醒,忙问她怎么回事。
梦中的感觉到了巅顶,溢入现实,萦绕在她心口,久久不能淡化。
小离屈起双膝,悲伤的时候,惯性地用双手捂住脸。
姜南泽出车祸的场景,她不曾亲眼见到,但是睡梦之中,她一次又一次亲历。
鲜红的血液顺着针头,倒流回软管,程易却不能去碰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恢复些许,才放下双手,发现程易的存在。
“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易道:“待会儿给你拔完针后我就走。”
小离顺着软管往上看,头顶还有五分之一瓶的药液没有滴完。
程易问她:“医生说你暂时不要吃东西,你现在渴不渴?”
小离道:“我不渴,也不饿,你坐,我们说说话。”
程易都受宠若惊,他和小离还少有平平静静说说话的时候。
“你想说什么?”他立了两个软枕在她身后,让她倚靠舒服。
小离道:“我今天去过一趟西山。”
程易道:“我知道,你回来的时候告诉过我。”
“我有告诉过你?”小离记不太清,不过那也不重要,“我去西山之前,去过一趟宋家。”
“你去见小姨妈了?”
小离道:“嗯,义母问我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程易听小离强调义母二字,便明白她心中真正承认的,是她与南泽的婚姻。
“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住在七里湖。”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怕她以为我是个疯子。”
程易苦笑:“迟早她会知道的。”
迟早她会因为小离是南泽的妻子,而怪责于他。
程易的笑容,落在小离眼中,却不是苦笑。
“是啊,迟早你会告诉她,是不是?”
“是。”程易没有退避,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告诉小姨妈,“然后呢,你想对我说什么?”
她现在与他对话,惜字如金,不会无缘无故和他提及她去过宋家之事。
小离道:“义母问我有没有改嫁的想法。”
“你是怎么回答?”程易的手微微一紧。
“我已经改嫁给你,不是吗?所以只能回答没有。”
程易对上她的目光,心中释然。
小离道:“义母还对我说,如果三年五年之后,我仍然没有改嫁的想法,她会想办法替我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
“你又是怎么回答?”
“我说我不想。”
“为什么不呢?”
姜南泽膝下无子是一大憾事,程易倒希望小离能够过继一个孩子在姜南泽的名下。
小离道:“过继来的孩子,怎么可能和自己一条心?连那些受过别人恩惠的人,都知人知面不知心,保不准哪一天,就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扑出来咬自己的恩人一口——比如我,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算计你——所以我为什么还要过继一个别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