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离想象中,那一定是个穿粗布衣、挑长扁担,走街串巷,吆喝售卖的和蔼老人。
那副暖融融的场景,来日她幼年的记忆。
外面里吆喝声依旧,此刻若有哪个小孩子叫住老人,老人就会停下担子,然后打开一只圆桶的木盖,在热气腾腾中接过小孩捧在手中的大瓷碗,用木勺将小孩子手中的大瓷碗装满。
临走前老人还会嘱咐小孩子一句:“小心烫,别摔碗。”
小孩子垫着衣服捧住碗,回家跟妈复命,一路上的心思早被馄饨的香气勾走,也许没到家门口,已经忍不住偷喝好几口汤。
窗外的风刮得又凶又猛,想象力作祟的缘故,使小离感觉那馄饨的香气就在鼻尖缠绕。
她咬紧口中的麻草,逼迫自己不许再想。
没出息,何至于就饿得不成个人。
被饿得不成人是件很简单的事情,黑暗、恐惧、无助,太容易将一个正常人折磨得筋疲力尽。
小离也记不清楚自己到底被锁了多久。
自从被推上车,她的世界就陷入一片黑暗。
等铁门再度被人推响的喀啦喀啦响时,她躺在冰凉的地面,已经将口中的麻草咬碎吃下。
饥饿带给她深刻的无力感,此刻纵然绑匪将她松开,她也无力逃脱此地。
很快,有一个人走近她,她灵敏地闻到烤土豆的香气。
食物的力量令她缓缓坐起来,她想此刻自己被蒙住的目光,一定是饿狼似得发绿。
可惜被束缚住的饿狼,目光再凶狠也毫无攻击力。
“饿了吗?”那人问。
小离辨别出那是叫做胜哥的人的声音。
胜哥蹲下来,他手中的两颗烤土豆距离小离更近。
“苏小姐,如果不想饿死,就老老实实合作吧。”
小离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胜哥道:“我们绑你,图财不图命,所以请苏小姐亲自写一封给苏老爷的信。”
挨饿的时间里,小离认真分析过,她到苏家不过半年,因为怕十一哥的对手发现,出出入入都极为低调,所以可以试着撒一个慌。
她明白她的谎言极易被戳穿,但她的目不是为使自己的谎言被他相信,而是借助谎言试探出他们的底线。
她闻着那土豆的香气,心里已经慌得要死,但她还是忍住。
她问胜哥:“你们为什么要我给苏老爷写信?”
胜哥道:“我们绑了苏家的千金,不向苏老爷拿钱,难道向张老爷找老爷伸手吗?”
小离做出惊诧的表情:“我不是苏恬,我是林雁。”
“什么林雁?”
“你们抓错人了,我是苏恬的同学,不是苏恬。”
胜哥收回土豆,笑道:“你莫不是疯了么,说什么鬼话?”
小离流畅地回答:“我不是苏家的千金小姐,我仅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儿。我父亲是轮船公司的外事翻译员,我母亲没有工作,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我仅仅是与苏恬在同一个学校念书的同学而已。”
小离耳边的笑声消失,无法根据声音与表情判断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实在令她心里没有着落。
他不笑,她笑,将谎言坚持到底。
“你们或许不相信我,但你们应该相信苏老爷。我想我被捉的日子里苏家并没有任何动静。”
她相信像苏老爷那般历经风浪的人,必定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胜哥道:“你猜对了,苏家的确没有任何动静。”
小离判断正确,她继续道:“如果我真的是苏家的女儿,苏家会没有任何反应吗?”
胜哥反问:“你既然不是苏家的小姐,为什么会在苏家的汽车上?”
小离就学校里的事件取材,尽量将谎言编造的详细。
“我仅仅是坐苏家的汽车回家罢了,苏恬因为被国画老师留住,要七点多钟才可走,而我父亲今日又不曾来接我,所以借坐苏家的汽车。”
小离编造这许多,胜哥也没有相信她一句。
“想不到苏家的小姐原来顶擅长说谎,你上辈子极有可能是个说书先生。”
小离被戳穿谎言,并不着急,缓缓道:“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我只想告诉你你们抓错人,即便去跟苏家要钱,也没有用处。”
胜哥道:“如果我们去跟苏家要钱没有用处,也就意味着你没有用处,你认为一个没有用处的人逃生容易,还是一个有用处的人逃生比较容易?”
如果小离知道答案,她也就不必试探。
小离心里一直怀着一丝侥幸,希望他们发现自己没有用处后,能将她当垃圾丢掉。
胜哥给出的答案偏不称她的意。
“在我们这里,没有用处的东西,就想办法让她变得有用处,比如男人卖去矿场做苦力,女人卖去南洋的ji寨。”
小离万分惊恐。
答案一清二楚,那便是纵然她说出自己是个女骗子的真相,告诉他们自己不是苏家真正的女儿,于自己的生死存亡上,也无半分用处。
因为无论她是或不是,他们都已认定她就是苏家的小姐。
是苏家的小姐,她还有八成希望;是个女骗子,她连一成的希望都抓不住。
如此,除却苏家这一条路,她再无旁路可走。
但是如果他们狮子大开口,向苏家索要一笔极大的数目呢?
她对身为母亲的苏太太有信心,对身为父亲的苏老爷,没有半分把握。
即使迈过蔡医生检验血型这一关,她感觉自己也没获得苏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