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辛宛若与韩小离之间,姜南泽是站在小离一边的。
“我不清楚十一哥为什么会娶辛宛若,但是我清楚他心里一定有你。”
“从前有我,可现在不是从前,将来就更无法保证,人心是会变的。”
姜南泽长叹一声,他第一次词穷,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去劝一个人。
十一哥在娶辛宛若这件事情上,真的是辜负了韩小离。
男人与女人的思维不同,十一哥或许以为无妨,他娶辛宛若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会将韩小离远远推开。
眼下的问题已不是他能够解决,姜南泽说:“等你病好之后我就会走。”
小离道:“你在火车站不是有熟人么,你今天就去买火车票,能买到今天的车票你就今天走,能买到明天的你就明天走。我吃饱饭后就有力气,我会亲自看你上火车。”
姜南泽道:“为什么一定这么急迫?即使不因为十一哥,我也是你的朋友。”
小离直言:“因为我不要任何人看到我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姜南泽于是懂了,理解她之后也不再坚持,与照顾她身体上的疾病相比,更重要的是为她保留自尊。
姜南泽答应她:“好,我一会儿就去买车票,你的病还没有好,记得按时打针。”
“你不必担心我,无论遇到任何困难,我都可以好好活下去。就算到了世界末日,我也是存活到最后的那一个。等孩子满月之后,我会来这里等你,但是如果你出卖了我,做了叛徒,你也再不是我的朋友。”
晚间的火车站,在顶灯的照射下,幽蓝一片。
小离在离别的站台上,目送火车缓缓驶出。
姜南泽坐在车内,道路两旁的建筑渐渐后退。
小离已是转身要走,他透过蒙尘的车窗,遥望着幽蓝夜幕下她纤瘦的身影,在她蓦然回首的刹那,对上她明亮的双眸。
他的目光,穿越人群而来。
四目相视,他的心里涌动着眷恋哀伤,别样的情绪在他体里沸腾翻滚,那一瞬,天地万物,寂静无声。
然而隔着长距离,他的心情小离无法体会。
她挥手,冲他笑,只是在送别一个普通的朋友。
他也在笑,尽力的笑,他心里清楚她是巴不得他快些走,巴不得不要再见到他。
第一次他没有躲避她的目光,第一次他迟迟不肯放开她的目光,可是火车渐行渐远,她明亮的双眸,也溶入了蓝色的夜幕。
今次别离,不知何日才能再度重逢。
即使重逢有日,她也是与十一哥团圆,又与他什么相关?
想来想去,终究是造化弄人。
车速抛却小离的身影,带着决绝的势头一往直前,然而人的感情若也能轻易割舍,世间也就少掉大半的苦楚。
火车渐行渐远,战争却渐行渐近。
十三号,北方开战了。
战争是个蛮横的不速之客,没有任何商量,就踹你家的门,吃你家的东西,打你家的娃,烧你家的房。
敌人从小金岛攻来,由于两省保安司令任闵生采取不抵抗政策,使得日本军越过流河天险,如入无人之境。
姜南泽坐的那辆火车被困在藏南山,敌人炸断铁轨,笨重的火车像是被抽了筋的龙,伏在断轨上寸步难行。
凉州是十五号被攻城。
任闵生在第一时间退向安全后方,但凉州仍有不放弃的爱国军官坚决抵抗。
敌军攻城时,西边的天烧成一片红海。
往日繁华的街道上,挤来挤去满是逃命的人。
大家乱逃乱撞,一会儿听说城东安全,就一股脑地涌向城东,一会儿听说城南安全,又转道赶往城南。
炮声轰轰隆隆,道路两旁的建筑物熊熊燃烧,将西边的天空烧成一片残忍的明亮。
明明是黑夜,却好似谁用箭将太阳射碎,因而所有的光芒,在一天之中爆发,露在外面的皮肤像泡在滚烫的油中一般,赤红灼痛。
有马车拉着几家人的行礼在街上前行,有时受到流火惊吓,就不受皮鞭的控制,左右蹿撞,造成一团撕心裂肺的混乱。
因为没有听到太多消息,因为不相信敌人会在眨眼间打来,大多数人都与小离一般后知后觉。
小离所住的一带,凌晨五点钟才被炮声惊醒。
屋子内一阵天旋地转,头顶的吊灯摇晃不停,落下来的灰尘迷住她的眼睛,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发生地震。
楼道里喧闹尖叫声似炸了锅,人们轰隆轰隆地往外跑,小离也来不及多想,披了一件衣服,也跟着往外跑。
等她逃到楼外,明白是炮声不是雷声,那声音就可怖起来,一下一下,仿佛是谁拿剪刀剪她的是神经,时刻有致命的危险。
惊恐之中,连小孩子都忘记哭泣,双臂搂紧母亲,眼神呆滞地看着奇怪的一切。
劫后余生,几个男人在谈论。
“是在哪里打起来的?”
“看样子西边的车站。”
“天呐!怎么这么快,城里的军队都是摆设吗?”
“你听声音,打的正激烈。”
“现在哪里是安全的?”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二宝娘,二宝娘,别愣在那里,快过来……”
又是一阵紧密的炮弹响,是守城的军队与敌军在酣战。
远处的一家橡胶厂被投入几颗炸弹,黑稠的浓烟团团上滚,然而所有人都在逃命,即使此时手中就拎着一桶水,也任由火焰张牙舞爪,无暇泼在烈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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