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二、相见甚难
世事难料,人这一辈子难免在某个时刻因措手不及而被老天的坏脾性整得狼狈不堪。在马背上折腾了一日一宿,不仅冒着大风雪、且饿着肚囊的顾花君如此安慰自己。身上的衣衫湿哒哒的,衣襟处显然已经结了冰。顾花君叹了口气,如小兽般无奈地抖了抖身体,几片冰被抖落在地面上。
前方已不再是一望无际的冰雪原野,这一事实给了顾花君少许的希望。刚想催动内力温暖被冻得僵硬的手指,顾花君便觉得腹中空空如也,难受至极。罢了,顾花君沮丧地拍了拍身下的马,“还是赶路吧。若是午时便能赶到都城,我就让顾凌寒把皇宫里最好的粮草喂给你。”
那千里马似是听懂了顾花君的言语,长嘶一声便如箭般在冰天雪地里驰骋了起来。寒风瞬间灌入衣袍之中,被冻到极限的顾花君反而大吼了一嗓子,“快哉!”
几日以来的郁闷之气皆被放出,顾花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快马加鞭地奔向都城。
顾花君的坐骑是许久前席空赠与他的,宝马良驹再加上好友所赠,实乃千金不换之物,自是被他当做宝贝来珍惜。因此当顾花君终于骑马来到都城城门口却被告知任何马匹不得入内之时,顾花君下意识地卸下腰间的佩剑,用剑柄打伤想要夺走他身下坐骑的官兵。
把人打伤了之后,顾花君在心里直叫后悔,本来想小心翼翼地进城,然后再偷偷摸摸地入宫,如今计划全毁。唉,不允许马匹进入都城的规矩到底是何时被何人定下来的,又有何目的?
顾花君侧耳听到百米外一队官兵正在往都城方向赶来,骑马横闯城门定是不行,目标太大,况且那些官兵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顾花君不想再伤及无辜。
思及此,顾花君猛扯缰绳,宝驹长嘶一声便往东面奔去。守城官兵料想顾花君定非凡人,且恨他打伤自家兄弟,又怎能轻易放过他。然而顾花君已乘宝驹远去,留下那些守城官兵相顾左右,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弃城门而逐这“歹人”。
待众官兵回过神来,只听守长道,“想来我们也不是那高人的对手,还是先将此事上报,其他事皆等上面发下话来再议吧。”话音落,刚被顾花君打伤的几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妨才那人明显手下留了情,若真是硬碰硬起来,他们受的伤恐怕就不止“疼痛”二字可讲清楚的了。
这厢,顾花君正在马背上一筹莫展。话说席空那日只允诺他七日之期,如今两日将尽,他竟仍未进入都城、得见顾凌寒,这可怎么办才好。席空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虽然朝中如今看来已经顾凌寒一手遮天,但只要席空一声令下,也许顾凌寒身边的亲信就是他席空的人。想要留得那人一命,还需抓紧时间才行。
“阿嚏!”顾花君只觉阵阵冷风入体,吹得他神志不清。定眼一看,这马俨然已经把他带入一片丛林之中。林子很密,然而叶子在冬日里也掉了多半,光秃秃的甚是难看。
突然一声声钟音入耳,顾花君恍然:这良驹竟是把他带到了青山上!
青山可是一年前洛天与东陵逸比试的地方,后来也听洛天提起,姜癸这贼人曾把季经臣藏在青山之中。也便是说,即使不入城门,只需从这青山中穿过,顾花君也一样到得了皇宫,找得到顾凌寒!
安抚性地拍了拍身下的宝驹,顾花君道,“马兄啊马兄,再辛苦你半日,带我穿过这青山吧!”
顾凌寒对外宣称他只是暂管朝政,至于怎么个“暂管”法,且看他近几日的做法便知。朝中大多官员皆处不惑之年,正是为朝尽力的好年华,然顾凌寒一道“归乡养老”的命令,硬是削了他们手中的权力,空缺职位皆有顾凌寒之亲信替补上。
朝中各派势力攀枝错节,分歧离合,表象是一盘散沙,然而局中人言局中事,其中复杂岂是顾凌寒一道命令便能解开的?昔日散沙顿时汇聚成一只猛虎,大有撕碎顾凌寒之意。谁曾料想,正当双方针尖对麦芒之时,这只老虎竟被人削掉了头颅——整整十位朝中大臣于同夜被刺杀于各家府邸。
外言传道,这十位大臣皆为被开膛破肚而亡,死相之惨连看惯了死尸的仵作都不敢再看第二眼。而那些发现尸体的仆人,大多被吓得只剩下半条魂魄。
此事既出,不只朝中上下,就连市井之间也皆是惶惶之气。没了领头之人,大多官员存着明哲保身的想法,领着顾凌寒的命令便真的“告老”还乡去了。
顾凌寒听到探子说到这里也只是嗤笑一下,顺道起了捉弄之心,“传令下去,一月之内城中街道上不许出现任何马匹,违令者格杀勿论。”那些个冥顽不灵的东西,现在怕了才知道要还乡。没了马匹,本王看你们怎么搬家?一想到平时与顾家作对的官员这会儿兴许只能乘坐驴车,顾凌寒便觉得心里很是痛快。
顾凌寒只顾着自己的心里痛快,所以他哪里能想到自己的这道命令也给顾花君带来了诸多不便。况且在他看来,父亲已亡、顾花君已逝,这世间本就再无他可挂念之人了。
青山之路不易走,特别是在山路被大雪覆盖的情况下,连顾花君身下的马都时不时地驻足,不敢走。
最后牵着马,千辛万苦爬上一个陡坡之后,顾花君才发觉自己竟已走到了青山的另一面。山路愈加陡峭,往下的路就不是马能走得了的。
顾花君将马绳系在一颗枯树上,然后捋了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