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适心里不大舒服,因让三个小的各自背书,他自己从书房里出来。一抬眼,便见东间窗根下席地坐着三个人。楚适走近几步看时,见那三个都是贾环的小厮,每人手里握了一本书。一个正悄声道:“这圣人也忒懒了c大一件事,三五个字就说完了!这是打谜语吗!”另一个道:“这不是孔圣人写的,是他编的。”又一个道:“这叫微言大义!就是要用少少几个字说大意思。这书你必得好好学学才好!许能治得了你的聒噪!”
钱槐正待要骂,一抬头却见楚适正站在那里,吓得忙跳起来。因又想起贾环说过,读书人都敬孔子如神,刚说的话怕是被听了圣人懒,呃,小的就是随口一说,不、不是,圣人一点也不懒!”严卓、严立也忙陪着跪下,道:“他说话惯常没遮没拦,都是有口无心的,先生饶他一回。”
楚适因问道:“你们手里拿的什么书?”三人见问,只好将书摊开,都是《春秋》。这时贾环听见外面动静忙赶出来,见他们三个跪着,便先喝道:“你们日日不闲的闯祸!胆子益发大了!如今竟敢冲撞先生了!”楚适笑道:“你这几个小厮好生好学!竟蹲窗根这里偷听呢!”钱槐三个见要牵连上贾环,心里急起来,忙道:“我们只是刚巧的在这里蹲一会子,并不曾偷听什么!”楚适笑道:“连书都备好了的,还敢说这话!”
贾环忙上前作揖,道:“都是学生纵得他们。因他们常羡慕我的两个小丫头跟我上学时能在窗根下偷学一句半句的,这回我到外面来读书,他们就兴头起来。我也竟没拦着他们。”楚适道:“这么说你的丫鬟小厮都是读书的了?”贾环道:“哪里称得上读书,不过是让他们认得几个字,为的是办事方便罢了。”
这话楚适是不信的。若是为办事,让小厮识字便罢了,让丫鬟识字何用。然若说贾环便好学如此,以至诲人不倦,未免太假。一时楚适也想不透贾环的心机,不过喜读书终归是好的,便说道:“你们几个既有如此好学之心,我自不能摧折你们这志气。以后想听时自去拿小杌子来坐里面听便是。”
贾环再想不到楚适竟这么说,愣了一愣。严卓先道:“小的们哪里当得起!先生的座下岂有我们这等人登堂入室的!这万万不可!”楚适摆摆手,道:“不过是旁边听着,算不得什么。”因见楚纶楚绶也出来了,便向他们道,“纶儿、绶儿的小厮也来听听,省的只知道淘气。”两人忙答应。贾环见这样,只好向钱槐他们道:“你们还不谢了先生!”钱槐等忙磕头。
这时楚适的书童清川走来了,禀道:“太太那里摆饭了,请老爷带着哥儿们过去吧。”楚适道:“环哥儿跟我来。清川带了他们也吃饭去吧。”清川答应着带了钱槐三个去了。贾环便跟在楚适后面往西园去。
因见了楚夫人,贾环忙行礼。楚夫人便拉了贾环让他在左手第一位置上坐。贾环忙推让,待楚适在正面坐了,请楚夫人坐了左手第一。又坚让楚纶坐了右第一,方才坐了左边第二张椅上坐了,楚绶坐了右第二。一时摆上饭菜,楚夫人并不布让,大家悄无声息的吃毕。丫鬟又捧上茶来。
贾环暗暗度量楚家吃穿用度,虽与贾家大有不及,然亦绝非清寒之家。贾环还想着若楚家艰难些,他自要拿出些钱财贴补贴补,一则是他做学生的心意,二则贾家还没给束脩呢。如今看来,这事倒难办了。人家并不缺什么差什么,无因无由的硬要送人东西,也不像话。
漱了口,喝了茶。楚夫人向贾环笑道:“我们家原是扬州人,饭菜口味与都中又是一样,只怕不大和你口味。”贾环忙道:“我家也是南边的,原籍金陵。师母的饭菜正好合上了呢!”楚夫人便笑了,道:“是了,你是大家子的孩子,重规矩。只是你还小呢,只守着眼前那一盘子菜,哪里吃得饱!我们这里就没有那么讲究,在我这儿略松一松不妨事,多吃些是要紧的!只在我们家吃个午饭,反把人饿瘦了可怎么是好!”因又指着楚纶楚绶道,“你瞧他们兄弟俩,就比你会吃。”
贾环在家素日是跟着赵姨娘吃饭的,甚少这么守规矩。这次因要在先生家午饭,姜嬷嬷、魏嬷嬷特意嘱咐他两三回。贾环原打算在这里把场面做足,下学路上找个什么地方再垫补一点子就是。不想竟让人看出来了。因忙道:“师母说的是。”楚夫人点头,又问他平日在家爱吃什么,喝什么茶,怎么歇中觉。
贾环忙答道:“平日什么都吃,并没有什么格外爱吃的。也不大喝茶,喝滚白水多些。午时不过大家都歇了,我也就跟着睡一觉,大家不歇,我也就罢了。”楚夫人听了笑道:“好个好养活的孩子!”又向楚适道,“你瞧瞧!这才是好孩子呢!哪像咱们家的,挑吃挑喝的!”楚适只一笑。楚夫人又道:“纶儿、绶儿素日只在小书房里歇中觉,今日你就跟他们一起吧。若有什么不便的,你就跟我说。若他两个淘气你也只管告诉我。”
贾环忙答应了。于是三人起身告退,楚纶打头一起出来,往西院倒座房那里的小书房去。这小书房原是为楚适的书房有用时,给戌儿俩有个读书的地方。里面摆了都是成对儿的书架桌椅。西边又连着耳室,里面窗下、山墙、后墙各有床榻,都铺好了枕褥。楚纶便让贾环在山墙的床上歇息。
三人正脱外袍、拉靴子的功夫,楚绶因问道:“贾师兄家里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