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屋舍里,身穿白色单衣的少年半躺在床.上,左手支着下颔,右手则拿着只剩下一颗果子的冰糖葫芦凭依卡徒的战争。虽然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眸底的悠然恬淡却足以令他整个人散发出惹人好感的亲切。
韩云溪咽下第六颗果子,捧着书的手抬高,试图借着这本并不厚的书来挡住自己通红的脸——真是太丢人了,明明是拿那只糖葫芦给大哥哥的,但三番两次却被大哥哥用来“犒劳”自己。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吃上一口的……虽然他很喜欢。但明明大哥哥什么都没说,就那么看了他一眼,他自己就不争气地张嘴咬掉了一个又一个果子……韩云溪,你怎么这么没有坚持!!
韩云溪的纠结内心,糖葫芦此时名义上的主人并没有兴趣开解。他只知道,这是三年前的糖葫芦,这就足够了。
韩云溪清清嗓子,开始一字一句地念着书卷上的字。
今天他拿的是一本诗集,记载了古人留下的优美诗句,点滴间记载了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秀丽风光,这是不知道多少年前村里的某位前辈从外界带来的,一直放在村里置放书籍的地方蒙尘,直到初见大哥哥后对外界的好奇心升到了极点的韩云溪找到了它。
屋子很静,静得只剩下微风里送来鸟雀的清鸣以及韩云溪带着稚气的朗朗书声。他微微眯起眼睛,只觉得心底一片安宁,仿佛,那些失却的过往也不能够再牵动他的思绪。
而正在这时,他的心头却猛地一跳,手上蓦然施力,指间的竹签发出“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花心大少,老娘不吃回头草。而那颗红莹莹的果子也应声掉在了地上,骨碌到的韩云溪的脚边。
“大哥哥?”韩云溪念书的声音停了下来,有些担忧地看着面上隐带焦躁的少年。
少年缓缓闭上眼睛,低声道:“方才念的诗句,再念一遍。”
“哦,好。”韩云溪有些不明所以,但许是少年此刻过于平静紧绷的神情实在令人忧虑,他也没有计较那颗最终阵亡在脚下的酸甜味道的果子。他低头看书,声音异常清晰地念出方才读过的诗句——
“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
古声淡无味,不称今人情。
玉徽光彩灭,朱弦尘土生。
废弃来已久,遗音尚泠泠。
不辞为君弹,纵弹人不听。
何物使之然?羌笛与秦筝。”
念完了其似懂非懂(其实半点不懂)的诗句,却见大哥哥一脸怔怔地凝望着某处,身体微颤,苍白的唇轻启,如同梦呓一般,低声道:“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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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仅仅一瞬,又似穿过亘古的时光。
待得视线变得清晰起来时,周围的景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一间普通的屋舍,而是茫茫的黄色沙地,一眼望不到边际,天与地仿佛连在了一起,同是暗沉的土黄色。
他下意识偏头,方才捧书诵读的孩子已然不在身边。而他却听见不远处乐声传来,曲调如轻烟般袅袅,隐隐约约,虽觉得清幽至极,却无论如何也听不太真切。
“怎么不弹了?莫不是嫌弃在下扰了雅兴?”他的耳边传来了温和的男声。
他的心中一惊——他的身边竟然有人?!而他竟然半点都未察觉!!
心念急如电转,还未想出应对之策,他的嘴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启,冷冷地回道:“道友说笑了。”
他震惊地想要触碰咽喉,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开口说话了。但是,他此时的身体仿佛就如同在乌蒙灵谷之中刚醒过来一般,竟是半点也动不了……不,还要比那时更加糟糕。因为他正在试图掌控这个身体的时候,他自己却已经动了起来,完全不受他控制。
僵硬地看着自己伸出手,按在了置放在自己腿上的古琴——他连这架琴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腿上的都没有发现——五指在流转着淡蓝色微光的琴弦上拨动,带起一连串与方才乐声一般无二的音符。
“哎呀,叫道友什么的多见外,叫阿羲就好,不然羲哥哥也成~”
袅袅的乐声里,有衣料摩擦的声音。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初时的半点慌乱了。这里应该是一段记忆,只是不知道是他本身的记忆还是那个身体前身的记忆罢了。抚琴的手没有停,抚琴之人的视线时而望向远处的荒漠时而凝视着指尖淡蓝色的琴弦,就是半点没有施舍给堪称死皮赖脸坐到他身边的某人。
也正是因此,他没能看见那个人的长相究竟为何。反倒是借着这几次视线的转移将周围荒凉的景色看了个大概。
“哎呀,这曲子弹得真好听,不愧是天道所定的……自愧弗如啊~”
抚琴的手仍未停下,淡淡地回了句:“道友过谦。”顿了一下,又道:“长琴不知羲王殿下究竟有何要事,劳羲王殿下解惑。”语气比之方才更加冷淡,大有“有话快说没话快滚”的意味。
那个温和的男声似乎又分说了几句,但如过客一般身处这段记忆之中的少年却微微一怔,耳中萦绕着两个字——
长……琴……
他心口狂跳,这个名字,甫一听在耳中,他便生出了熟悉之意,仿佛这个名字自亘古的久远便已经跟在了自己的身边。
这……是曾经的他吗?
曾经那个……尚未失去记忆,尚未失去自己原本身体的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