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柔和的月光照着那血色淋漓的河面。一时不知那鲜血是从大汉身上流出来的,是从史阿身上流出来的,抑或是从刚才江四九身上流出的。
片刻之后,那巨舰载着那大汉,跟着从上游来的其它巨舰向河的下游驶去。
他们是要驶离这里,转到淮水干流,再从岸上回到益州。
数艘巨舰挟着一人高的巨浪,碾过了那只小小的走舸,迅速地向下游驶去。
等他们过去之后,倾覆了的走舸之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水里也冒出一颗头来,正是史阿。
他神情复杂地盯着某艘巨舰的舰尾,另一只手抹了抹脸上掉落的水渍。
那边单手攀着舰尾,另一只手藏在水下,身上的银铠正反射着粼粼的月光,与河水互相映照,躯体也随着河水起伏而摇摆,脸却隐在阴影中的人,不是他的“小姐”是谁?
那藏在水中的手里,必然握着那柄单刀。
他恨不得亲自上前,把她重新抓住。
但他已经杀了刘璋的重要守将,等于和他翻了脸,看来利用她进而请动益州兵力进攻长安的打算,就此破灭了。
史阿心中,恨意再起。
恨她当年弃王允而去,不肯留下来侍奉吕布,以致吕布与王允失和,造成长安的动乱;恨她那轻轻一跃,毁掉了自己的计谋。
当然,最恨的事,并非这两点。
最恨的是,她不该如此轻视自己!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蝼蚁,被她踩在地上践踏。
史阿恨得拍出一掌,将那走舸拍向水中一沉,然后他才泅水游向岸边。
几个纵越,他便消失在夜色中。
江四九浸在冰冷的河水之中,用甘宁当日教给她的方法,闪身在巨舰之后,由这巨舰带着她,随波而去。
刚刚,她也是躲藏在巨舰的另一侧,方才躲过了一场搜捕。
尤其要感谢这渺茫的夜色,为她遮掩了形迹。
现在应该已经脱离了险境:大汉已死,史阿已逃。
但是现在还不到轻松的时候。
因为大汉虽死,但他的手下还在,不能排除他们见了自己之后不会再起觊觎之心;史阿虽逃,但毕竟生死不知,万一他还活着,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而且,一想到史阿,她就觉得冥冥之中有双既恶毒又阴险的眼神正冷冷地看着她。
她怕一旦放了手,史阿就会在身边猛然出现,将她掳走或者干脆杀死。
再者说,她身上还有伤。
而且好死不死就伤在了背上,连伸手去捂住都做不到。若不是来到这里之后,她都严格要求自己,养成了坚韧的性格的话,刚才早就沉到水里去了,哪里还能撑到现在?
但是她已支撑不了多久。
河水冰冷,伤口疼痛,流血过频,船速又极快,涌着滔天的巨浪,冲刷得她满头满脸都是水,只觉天旋地转,金星直冒。
但她仍咬着嘴唇,使出全身的力气,苦苦支撑着。
一道巨浪猛地涌来。
巨舰自河中驶入淮水。
江四九在这少有的巨浪的击打之下,终于支撑不住,撒开了手,整个身体被打着漩涡的江水冲得甩向了一边。
江四九使出甘宁教授的方法,把自己的全身变得好像一片轻盈的树叶,借着这江水的冲力,盈盈飘向了江岸。
但岸边是一片高崖,毫无可攀附上去的地方。
江四九只好深吸了一口气,将单刀缠在腰间,再顺着江水的走向往东游去。
这刚好与巨舰的去向相反。
也许直到此时,她才算是真正地脱离了险境。以刚才巨舰的速度,以史阿的血肉之躯,是不可能追的上的。
巨流急冲,向东汹涌而去。
江四九沿着江岸,只觉得自己好像一条破败的小船,虽说是“游”,但只是借助江水的力量,自己的身体则是越来越虚弱,原本不重的银铠也显得越来越重,她渐渐地已感到力不能支,游不下去了。
背后的伤口已慢慢麻木,感觉不到疼痛。
晨光熹微。
一缕深红色的阳光自水天相接处射来,照在江四九奋力前游的躯体之上。
水流自她的身上急速流过,但她的速度已减慢了许多,手足都已渐渐麻木,眼睑都已在闭合的边缘。
可那朦胧的视线里,却仍见两旁的江岸延绵不尽,都是逼仄可怖的高崖,就像蛰伏着择人而噬的巨兽。
这也怪不得这一带的水流如此狰狞凶猛。
江四九在这妍丽的晨光中划动着双手双腿,但已只是做做动作而已。
她的体力已全部耗尽,身体犹如一块石头,从水中沉了下去。水流覆过她的口鼻,淹没了她的身体。
黑暗袭来。
任她再坚强,也无法和自然的法则抗衡。
像是经过了一场极长又无梦的睡眠,江四九在极度的疲累中醒来。
醒来之时,觉得胸口一阵说不出的烦闷,脸好像被什么推挤着,压得有点喘不过气。再清醒一点后,她就发现自己是俯卧在床榻上,背后的伤应该是被处理过了,现在那里除了疼痛之外,还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
此外,还有一缕沁人心脾又不着痕迹的幽香萦绕在房中,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一缕耀眼的阳光自窗棂射入,由于刚从黑暗中醒来,江四九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这光明。
显然,她是被什么人救了。
那么,是谁救了自己?
江四九撑起双臂,先是疼得“啊”了一声,然后放慢了动作,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