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庆宫,当是皇城中一抹最浓艳的风韵,琉璃瓦,水晶墙,耀眼的却不是它的辉芒,而是极尽的奢华沈家长女。
微云随着一位老宫人入了内殿,刚迈出一步,足下陡然升起一阵寒意,低头看去,心中不觉惊叹,玉石铺就的地面上,赫然雕嵌着朵朵洁莹碧净的牡丹,只一眼望去,满殿都是盛艳的气息,秾华繁采,醉意fēng_liú。
微云踩着凹凸不平的地面,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周围很静,仿佛都可以感觉到自己有些起伏的心潮。
明黄纱帐层层掀开,宫灯柔和,似烟似雾,朦胧了本就幽深的殿厅。隔着最后一层珠帘,微云隐约见着一个艳丽的人影,云髻高堆,凤钗斜插,衣裙明艳,姿态高华。
身旁的老宫人行过礼后便退下了,微云也再未前行,漠然跪下,行了参拜大礼,“微云叩请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许久,帘后无声,微云亦不曾抬头,只是静静地跪着。
时间慢慢流逝,等待却似乎没有尽头。
大概是又过了许久,随着一阵珠帘轻响,绯红的裙裾垂落眼前,似血般鲜亮,直晃了微云的眼。
“这样叫本宫,你不觉得失礼吗?”听着那道陌生的声音,微云没有丝毫感觉,先前有些起伏的心潮也已平静的不再有任何波澜。
“臣媳微云叩请母后万福金安。”
“佑安王妃就这么羞于见人吗?抬起头,让本宫瞧瞧清楚。”苏后一步踏上微云的袖口,鲜红的裙裾似血般缓缓淌过微云的手背。
微云抬头,没有畏怯,没有不安,就那样宁静地望进苏后眼中,一如往昔,清澈的眸光从不曾改变。
苏后目光如锥似针,一瞬不瞬地盯住微云,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会一样令她厌恶,此时,这种厌恶是越发地强烈了,以至于连埋藏最深的恨也无法再伪装。
恨,如何不恨,尊荣如她,然而二十多年的嫉恨,却早已像毒草一样蔓延,浸入每一滴血,缠绕每一寸肌肤。
迎着那道怨毒的目光,微云依旧沉静如水,坦然无惧,唇边隐隐还有笑意。
恨,是啊,她应是恨自己的,两个月前的成妇之礼,微云便不曾忽略那道尖利的目光,带着无比的恨意藏在暗处,总想窥破她的全部,只是微云不知,这恨竟有如此之深浓,可以这般毫无顾忌地**暴露。
终于忍受不了微云出乎意料的平静,苏后猝然转身,狠狠向前走了几步,差一点便踩上了微云的手。
“听说你娘年轻时可是跟着慕相吃了不少苦,只可惜福浅命薄,未及享受便去了,她应该很是不甘吧!”
闻言,微云唇边笑意愈深,“娘亲曾说,这一生,因为遇着爹爹,所以无憾,因为爱着爹爹,所以不悔,也因为被爹爹爱着,所以至死也是幸福的,此生再无所求了。”
“是吗?”苏后咬牙,指甲已是深深嵌入肉中,她万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心中多年的疮疤被生生揭开,似火焚烧般地痛,她失声冷笑,“只可怜你却不曾有你母亲半点的幸运。”
微云淡然一笑,并不在意她的刻薄与羞辱。
“独守空闺,佑安王也是太不给慕相面子了,你娘白白让你生得这样好,竟浪费了。”苏后又一次转身,笑睨着微云,脸上是狠狠的得意与嘲讽,仿佛也只有这样,她灼痛不已的心才会有些许凉意。
微云无法反驳,这是事实,不关自己,不怨父亲,也不怪古漓。
“云姐姐,母后,我要见云姐姐。”少女甜润的声音传入内殿,苏后循声向前望去,脸色顿时微沉。
微云还未及回头,就感觉身后一个人影朝她急急奔来,下一刻,一只力道不大的小手便拽住了她的胳膊,拉她起身。
微云有些摇晃地站起,只觉膝盖处一阵麻木,差一点站立不稳,幸好那只小手牢牢地搀住了她。微云侧首,便见一可爱的黄衣少女笑盈盈地直望着她,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
“云姐姐,你便是云姐姐吗?”黄衣少女欢喜地叫着,明眸冰莹,丽颜柔艳,一派天真娇美,似冬日里无邪的小苍兰,清新舒畅地令人羡慕。
“见过昌宁公主。”微云淡淡行礼。
“云姐姐,你长得可真美。”古滢痴痴地盯着微云,由衷地倾叹,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比哥哥更美的人,是真的存在。
“什么云姐姐,愈大愈没规矩了,她是你七哥的正妃。”苏后紧紧蹙眉,严肃地纠正。
“就是云姐姐嘛!”古滢回头,朝着苏后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微云在一旁静静瞧着古滢娇憨模样,真正是一股纯净无杂的清泉呀,只是在皇宫这方污浊的泥潭中,她又能流向何处呢?既是生在帝王家,最奈何不了的便是命运。
如果可以,微云是真的愿意能与她成为姐妹,她们本就是命中注定的姐妹呀,只是相连的血脉却早已被割断,纵然是想望,也敌不过那人心中的怨恨。
古滢一直围着微云欢欣不已,苏后却愈发不悦,随口找了个理由打发微云告退。
出了昭庆宫,微云还在想着离去时苏后那个憎恶的眼神,全然没有注意到前方的来人,直到一人停在她的面前,微云才惊觉抬头。
一刹千年。
光颜凝住时间,流星镌留夜空,天地,万物,还有她,失了光彩,唯剩静止。
长信王古漠,天生皇胄,华丽隽美,妖冶邪魅,比爹爹更优雅,比古漓更高贵,若寒塘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