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老实话,又林是一百个不想管这种闲事儿——就算热心肠也得量力而行,前面那几个人一看就不好惹。
“绕过去,再给朱家送个信儿。”
好歹能帮一点是一点。
可是这条路不并宽,一边是河,有半人高的桥栏,一边就是房舍。骡车想在这儿掉头可不大容易,老刘跳下车来想把车往后牵——后头又驶上来一辆车,把后路给堵住了。
想出去,得后面那车先出去。一来一去,怎么也得折腾一盏茶的功夫。而后头那车上的人,显然对大年初一就碰上这样的事情很有兴趣,已经停下车了。路边的人家也听到了路上的动静,打开门来看热闹。
人一多,想脱身就更难了。
又林叹口气,他是实在不想搅和进这种事情里头。但是前头李心莲和她爹好歹也都姓李,不能再放手不管。
德林跃跃欲试,两眼放光:“姐!前头那几个是坏人啊!咱们不能不管啊!”
这小子只怕也不是想去声张正义,而是出于好事,光看热闹还不够,还想去参与一把。
又林可不放心弟弟去搅和这一摊浑水,压低声音正色叮嘱他:“你可以露面,但不能下车。”她又嘱咐了老刘几句话。老刘虽然对那几个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的汗子有点怵,可是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我说,这不是五老爷么?”老刘紧紧攥着水烟袋,仿佛这样能有更多勇气:“这大过年的,在这儿做什么呢?”
五老爷本来缩着头站在一边——他整个人精气神都不对劲,象是抽去了脊梁骨,两眼无神,好象多少天都没有睡过觉一样。老刘喊那句话,头一遍他都没听见,还是身边一个壮汉捅了捅他,他才抬起头来。而且一时还认不出来眼前的人是谁。
“五老爷,这是你本家?”
那壮汉喊李老爷的时候口气里全是鄙夷。这种滥赌连儿女都舍得卖的人。他见得多了,这声老爷里头全是讽刺。
五老爷抬头看了一眼,终于把眼前人认了出来。他厌倦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去,和你没关系。”
老刘一笑。欠着身说:“是是。老刘是下人,当然管不着五老爷的事儿。可是初一一早,族里的老少爷们儿都去族里祭祖了,五老爷没去?族老要问起来……”
五老爷灰白的脸色一下子更难看了。
他都赌得天昏地暗,连这过年祭祖的头等大事儿都忘了。族里头要是认真追究——族规里可是有那么一条的,染赌败坏家业,说不定会被族里逐出来。
而他不但没去祭祖,还大年初一的就在街上惹是生非。想到这儿,五老爷更加痛恨女儿!要是她明白事理,懂得孝顺。刚才就该乖乖跟人走才对!她这么哭哭闹闹,好象生身父亲要逼良为娼把她推入火坑一样!明明这位赵大老板家大业大。为人忠厚,跟了他哪点儿不好?年纪大一点怕什么?年纪大才知道疼人呢。他也是看着这是一门好出路才点头答应下来的。
李心莲一脸是泪,让冷风一吹脸上紧绷绷的难受,嗓子都喊得嘶哑了。她看着身旁一脸横肉的几个壮汉,又看看那个站在人丛后肥胖丑陋的赵老板,这会儿要给她把刀,她杀了亲爹的心都有。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房契地契,金银细软。能带走的娘都带走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爹能生出卖女儿的念头!把才十五六的花骨朵一样的女儿卖给年近四十的老头子!他爹这明明就是要逼她去死!
五老爷已经急了!债他是一定得还的!一千五百两,还不上的后果很严重。赌场的人放出话来。欠五百,打断一条腿。一千五百两,够打断两条腿还有富余的。剩下那五百是要摊在他的胳膊上还是别的什么地方?而正好这位赵大老板能掏出这笔钱还替他还账,只要这个死丫头肯乖乖嫁过去就成了!一千五百两啊!就算把女儿卖去当窑姐,也卖不出这笔钱来!
原来他觉得两全其美的一件事,怎么女儿就想不明白?这年头没嫁妆的姑娘谁家肯娶?这赵大老板又不要自家出嫁妆,这样的好事儿李五老爷一口就答应了。
“快别耽误事了,快把这丫头拉走!”
他怕事情闹大,赌场的两个人看看周围人多起来了,也怕夜长梦多出什么岔子,熄了想从眼前这富家少爷身上揩油的心思,上前拉扯李心莲:“说这么多干什么?你爹都签了契按了手印儿了!你已经是赵大老板买下的人了,快走!”
李心莲哪里肯松手,死死的揪住朱慕贤的衣裳,都快把他给扯散架了。别看是个弱女子,可是眼前这等紧要关头,谁都不知道她从哪儿生出的力气,两个壮汉都不能把她给拉开。一面的死死抓着,一面哭天喊地。五奶奶向来泼辣,李心莲肖似乃母,这嗓门不是一般的洪亮。这么一哭嚎起来,真是响彻半条街!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五老爷明明穿得单薄,还是急出了一脑门儿汗。
朱慕贤要挣开——其实也挣得开。但是他打小儿在姐姐妹妹莺莺燕燕的包围中长大,对女子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重手的。虽然面对的这个女子歇斯底里状若颠狂,他还是出不了手。
就在这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人挤进了人丛,断喝一声:“什么人在此生事9不住手!”
这话非常的有声势,带着浓浓的官气。那几个壮汉一时给喝得愣了,转头去看,挤进人丛的两个人穿着普通青衣打扮,应该也是下人,但是那威风气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