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索之痛的确没有昨日那么狠厉,但很快就被赵郝的副将看出端倪,那人向赵郝耳语几句,赵郝大怒,一拍案道,
“逆贼竟敢以真气护体、逃受刑罚?!”
闻言、虞从舟一下子醒透了,亦是惭愧自己下意识里竟仍想逃避。他即刻化去真气,但赵郝还是令人取银针封住他背上的六处穴位,要叫他全然失了对身体的控制。
他被拖下柱子、压在雪地上,胸前烫伤漫化了雪水、渍进血脉愔愔的痛。还未来得及蹙眉、背上已有长过寸许的银针被扎进穴位,一钉一钉刻入,任他再想忍、也止不住抽搐着弓身屈膝地挣扎,但很快他已再也无法动弹、只是瘫在原地、枯等下一钉的残酷。
呼吸中、尽是地面积雪的冰屑,他匍匐在众人脚下、士兵的脚步扬起的泥雪溅在他脸上,他睁不开眼、转不了头,一种异常卑贱屈辱的感觉渗进心里。
捱过六钉、他不可能站立,士兵用绳索将他拴挂在立柱上。背脊上的阵阵刺痛仍然胶濯不散,胸前又有炙烫的索链再度袭来。
赵郝轻声冷笑,走近几步贴在虞从舟耳边道,“既然你向来逞能要做‘忠臣’,早该知道要为这二字付点代价。”
代价?对从前的虞从舟而言,连死都不是难付的代价,又还有什么能阻挡他为王上尽忠竭力?
可是如今,究竟是什么阻挠他对赵王尽忠?是因为他身上流着秦人的血、流着秦武王的血?
既然是如此,若血流干了,一切也可以还尽了么…
……
入夜、虞从舟被扔在囚室的石板地上。遇受撞击、背上的银针又猛地扎在骨上,他骤然痛醒。
他难以抑制地痛苦急喘,却得不到一丝暖意。失血过多令他浑身冷得直想蜷缩起来,但经脉被钉,他连抽搐一下都做不到。
间或昏迷、间或清醒。在这腥血满溢的死囚牢里,他却似乎闻到一缕若隐若现的百合花香。他睁眼去寻,但哪里有窈儿的影子,周围都是和他一般、陷在生死界河的灰衣囚犯。
恍然间、他眼角淌落一滴泪,不为疼痛、不为无望,只为再也无法多爱她一场
……
熬过漫漫长夜,很快便到了第三日,虞从舟心有直觉、自己的身体熬不过今日的悬市。他躺在石板地上,又默默地将娘亲的笑颜回忆了一番,心中愈加平静、甚至多了一点期盼:终于、又能见到娘亲了。
…好在他已经寻到哥哥、与哥哥相认了。答应过娘亲的事,他已经办到了。
娘亲生前最记挂哥哥,既然哥哥一切安好,娘亲应该不会再难过、也不会再怪他了。
但不知为何,这一日始终没有狱卒来拖他去街市。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分不清时辰,后来才想到,或许赵郝也怕他若是死于悬市、倒可以逃过明日车裂之酷痛了。
又是一晚昏昏沉沉,他觉得自己身体极烫、血液却又极凉,石板块中的幽冷透过银针的通导、一点一滴地刺进他的骨骼。
他心肺俱冷、止不住颤咳,但身体早已如行尸走肉、不受控制,无力咳出瘀痰、只是几口心肺之血漫漫涌上、沿着嘴角渗出。
强忍着苦痛到了极刑之日,狱门大开,外面似乎有许多人的脚步声,他无法回头,什么也看不到。
须臾,虞从舟被狱卒拖至狱门边,俯掷在地上。
狱卒取弯钩钻进他背上血肉、将两日前钉入的银针一根一根剜出。他像一头被扎在陷阱中的残兽,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从身体里不断发出怵人摄心的闷喊。
六根银针全被拔出,他周身经脉重又得了些控制。他倒吸着气、趴在地上微微痉挛,忽然听见一个黯沉的声音道了一句,“虞从舟…”
他身上一颤,费力地侧过头,众臣之前立着的竟真的是王上。赵王脸色泛青,压抑声调、冷冷道,“两日前、匈奴大军突袭赵境、数度攻我漠北诸镇。寡人要你戴罪立功,仍效力于军中、斩杀北蛮、击退匈奴、谨守漠北。”
虞从舟眼神犹疑,太多天没有说过一言一词、此时凝着赵王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半晌方开口,“臣出卖过军情、犯了死罪,王上…王上是要私纵罪臣?”
赵王将视线默默地从他的血肉上移开,淡漠道,“不是纵,是罚。”
‘哐啷’一声骤响,赵王在众臣面前、将那一柄紫晟宝剑扔在地上,狠狠抛下一句,
“你既然一心求死,就去为寡人战死在沙场上罢!”
……
一言寒厉,划过虞从舟心房、却反而如一道黄昏的阳光,幽冷中带着一点刺亮。
若他还能像个战士一样死在沙场上,确实是天命能给他的最仁慈的绝唱。
赵王扬长走远,从舟心中腾起感激。他没有想过、竟真的还能再入赵军、再赴战场。
那样,他至少可以死的像一只击向长空的鹰,比鱼肉一般被车裂于市强过百倍。
更何况、从前哥哥和窈儿只是要他莫攻秦城、莫杀秦人,他若能去漠北出战,对手是赵秦二国共同的敌人匈奴,那他便不会违了哥哥和窈儿的意愿、也不会忤逆父王在天之灵,更可以再次与赵军并肩而战,御疆护民。
没想到自己千结缠身的命线竟然还有这样双全的出路,他的唇角微微漾了一抹笑,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