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房中,虞从舟愤恼地喝了盏凉茶,左手一扫、摊开案上一卷竹简,努力地逼迫自己细读卷中每一个字凌步青云。方才的事情实在太荒唐,比平原君抱着柱子大哭还要荒唐!自己这两天究竟为什么总撞上诡异的事?
尚未平复情绪,忽听晁也在门外求见。他开了门,见晁也神色谨慎,心知必有要事。
晁也进屋后立即将门关好,略一低头,呈上一份密谏说,“是秘驻秦国的暗人发回的。”
虞从舟接过密谏,一番通读,不由地锁上双眉,“若是真的,奉阳君必然受不住这等诱惑。”
晁也静立不语,虞从舟飞快地理了理思路,低头伏在晁也耳边对他说了一番安排。
晁也得令正要去办,忽然虞从舟说了声“且慢”,又踱到窗边,双眼出神,似有深思。
……脑海中盘旋不去,似乎有个女子对他说,“桑榆已失,不如弃舍。东隅未升,焉知不可得?”究竟是谁,那声音仿佛是姜窈、灵动娇俏,但她又怎么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本以为失了联军主帅之位,要斗垮李兑更是难上加难,而如今,要如何才可反转逆势,弃舍桑榆、重得东隅?他不断这般想着,忽然眸光一闪,遂旋身坐下、拂袖提笔疾书。一炷香功夫,已写完密信,交至晁也手上,要他务必连夜呈送赵王亲阅
……
清晨时分,他朦朦胧胧醒来,又成了‘小虞儿’。窗外似乎淅淅沥沥下着雨。‘小虞儿’发觉自己躺在一间大书房里的一张藤床上。这书房的摆设似乎有些熟悉,但他想不起来哪里见过。正在疑惑间,他忽然想到什么,猛然坐起、左右望寻,但心仍像被倒空的酒杯、抛进湖中骤然沉底。
这几天来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原来不是每次醒来、都会有小令箭陪在身边。他终于还是把她弄丢了么?
还是说,她真的是小妖女,已历人间,便被大妖女抓走了?
小虞儿倏地站起来,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小令箭在哪里,但他还是想去找她。他一推开门,门口的虞福、虞善齐齐向他行了个礼。他急忙问道,“小令箭呢?我要找小令箭!”
虞府上的人时常听小盾牌称呼楚二小姐为“小令箭”,这时听公子爷也这么叫她,虞福、虞善有些好奇,什么时候公子爷也这么亲热地叫楚二小姐的昵称了?二人忙一躬身道,“小的这就去找。”
他们向厢房那边走去,小虞儿见这两人似乎信心满满、知道小令箭在何处,不觉心中稍宽,紧紧跟着他们掌权者。
还未到楚姜窈的厢房,路过虞从舟的卧房那边时,虞福虞善听见公子爷喊了声,“不必找了,我看见她了!”
他们回头望去,看见公子爷鼓着嘴呵呵地笑着,而楚二小姐居然正从公子爷上房的窗户那儿往外爬。
楚姜窈自然是以为虞从舟昨夜睡在他上房里,所以趁着太阳刚升,溜过来找小虞儿,没想到他房中无人,她以为出了什么纰漏,赶紧钻出来。却被小虞儿撞个正着儿。
小虞儿带着坏笑,看着她卡在窗户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她张口求饶了,他才故意懒洋洋地走过去,把她拎了出来。看她头发都松散了,就整蛊地揪着她的几缕散发一圈圈绕上她的发髻。两人靠得如此之近,他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发际了。
虞福、虞善从不知公子爷和楚二小姐已经亲昵到这般地步,都想,不该看的快别看!一人忙转头向右、另一人转头向左,两人的脑袋噗咙一声撞到一起。
“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小虞儿笑着低头看着她。
“你想要去哪儿?”
他环顾四周,天色阴沉沉地没有生机,府里小径上也都结了寒冰,便说,“想去没有结冰的地方。”
小令箭看着他温暖的神色,心想,今天是最后一日能和小虞儿在一起了,他想要的、都想给他。
“那,去千询舫好么?”她莞尔一笑,“听闻那里,河有画舫,舫有画梁,河水不蠹,寒冬不冰。”
他就知道她最懂他心意,说,“好,酒过千巡便更好!”
二人刚出虞府,细雨越下越大,他却欣然地笑了,一伸手握住小令箭的腕,拉着她就在雨中奔跑起来。她也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之态,只是紧跟着他的脚步,边跑边笑,任由雨水仿佛泪水一般,浸润眼眶、滑落脸庞。
冬日阴雨中的邯郸城,本没有多少车马行人。他们二人的衣裾翻扬便自成一道风景。
一路雨奔,佳人在侧,巧笑在耳,他自觉酣畅淋漓。
奔至河边,她所说的千询舫,停靠在梅花坞边。果然是流水不蠹,入冬不冰。寒风虽冷,却将红梅、褐舫、白水、青山,一齐熏作一幅水墨画。
他正想登船,忽然听见有画舫侍者喊道,“这么大清早的,还没开始做生意呐!”
他笑着从怀中摸出一枚金刀币,抛给那侍者,“那今日就别做生意了!借给我二人玩玩吧。”
侍者接了金子,好生诧异,便再没说什么,赶紧取了暖炉、糕点、酒坛、酒爵,一应物什,添置到舫室中。
他跳上画舫,径直拉着她跑去抱坐在一个暖炉旁,笑呵呵地发着抖。
小令箭却好像不畏冷。她把坛里的酒倒入十八盏酒爵,又燃起一个火折子,把十八盏酒爵一一点起火来,分成九对,放在画舫两侧。恍惚间,舫室通明,酒灯映在水面上,一片河景闪烁着仙气。
小令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