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楚姜窈微微一侧头,思考了一下说,
“周之兴盛,因呂牙在殷*;燕之兴盛,因苏秦在齐。此是间道之盛。
“但即使苏秦身掌四国相印之时,亦早知等着他的不过车裂之刑,他依然一生对燕王信如尾生。此是间道之烈。
“而以一己之悲剧收场,谋一国之昌、甚至天下一统,此是间道之义。”
“你一个女娃娃…居然…”杜宾眼光如琢如磨,不知眼前到底是顽石还是隐璞。
楚姜窈呵呵笑道,“我一个女娃娃,没法心如磐石,想这些也是可望不可及。还是洗洗睡了……”
她向杜宾道了晚安,也不管他打量的目光,甩着小辫走开了。
杜宾叹了口气,便也离开了湖心小亭。见他走远,楚姜窈忽然无力站稳,沉沉地蹲□来,眼光平平,看着湖面上依然在跳跃的蜻蜓。杜宾为何会对她说这些事?是不是虞从舟有些怀疑她了?她恼恨地握着拳头敲自己的脑袋,明知有此可能,为何刚才还对杜宾口无遮拦?明知他或许转身就会去说给虞从舟听,为何还使性子只想一吐为快?
可能只是…只是太想天上的亲人了,父亲、姐姐,还有她的家族里其他为间的人,那些为间道赴死的人。那“为人不齿”四个字,竟这样轻易的成为她不可承受之重。
虞从舟透过树林,静静看着她。楚姜窈,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你说的、你做的,和你脸上的单纯顽皮总是那么格格不入。
有一只蜻蜓停在姜窈面前几尺的地方,他看见她默默伸出手,手指驻留在离开蜻蜓蓝绿色翅膀几寸的距离,缓缓地、隔空抚摸着那透明的曲线。看着那小昆虫,她的眼中,竟流出泪来。
清风吹过,蜻蜓腾飞离开。楚姜窈抱着双膝,哭得无声,却不忍不止,她在蜻蜓曾停留过的地方,挖了一个小坑,把手中的石头埋进泥里。石头的结局,真的只能是暗夜无边吧。
她心中暗想,“如果…如果从舟真的怀疑我了,是不是就到了,要与他离别的时候了?”
……
第二日晨色朦胧,虞从舟与沈闻在后园对招练剑。沈闻只觉公子今日戾气过盛、防护不足,不像往日剑气优雅从容。他正欲收剑,恰见杜宾、晁也、樊大头等人走近。原来是有消息传来,三日后,有韩人与赵人联档,在邯郸酒坊办纵横之会,群邀各国游说之客,和身处高位的赵国朝臣。名为论说纵横之道,实际上,只怕有诸国暗人潜入,欲以三寸不烂之舌、鼓惑赵臣行差踏错。
“知己知彼…我们也该去吧?”沈闻问道。
“当然。我正好奇、不知道那些暗人说客近来又有些什么新的说法。”虞从舟哼笑一声,旋剑入鞘。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那湖心小亭,脸色渐暗,道,“楚姜窈呢,叫她过来!”
虞福诺了,转身去寻。晁也抚掌笑道,“各国说客、暗人都混在一堆,怎可缺了她这位好翻译?”
虞从舟似乎没有听到,神思飘忽间,自言自语说,“‘为间之道’?…我倒想看看、她到底是纵是横。”
不一会儿,楚姜窈和小盾牌一起跟了虞福过来,手里还捏着晨市里买的小零小碎。晁也同她说了个大概,姜窈向来爱凑热闹,一听什么说客、论会,不由眼里都闪光了,点着头说,
“好啊好啊,听上去就很有趣呢。”
沈闻见她毛毛躁躁的神态,忍不住想笑,但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说,“那论会上,皆是男子,她一个姑娘,如何能带在身边?”
晁也闻言,咂了咂嘴,倒没想到这点。
虞从舟目光淡漠,一眼扫过楚姜窈,忽然冷冷地开了口,“那里既是天歌酒坊,最多的,就是歌妓。”
言下之意,他要她扮成妓|女……
作者有话要说:*引用:
《孫子兵法》“用間”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