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哼笑一声,紧紧盯着他,“不可能!我送给她的东西,永远都是她的。”
原来真的是哥哥的…虞从舟从袖中又取出一支笛子,只是略粗一些,但通管翠绿莹润,与方才那支如同一玉所雕,甚至、两支笛尾处皆雕了一只小鹿。他将两支鹿笛在范雎眼前对合,细巧那支恰好能嵌入另一支粗笛中,两笛互相嵌套在一起,笛尾两只玉鹿隔笛对望、且皆浅抬一足,此时方显出可作扣合之用。
“连她都说,我和你是有缘人……”虞从舟喃喃道。
范雎目光灼灼,胸口起伏、语声渐轻,“竟然、还有一支鹿笛?”他抬手触上从舟手中这一对玉笛,不自禁道,“这可是母亲给你的?”
虞从舟点了点头,摊开他手掌,要把一对笛都放入他掌心。范雎凉声一叹,转念间却霍然一收手,不肯接过。他向后退避了半步,脸色生戾,
“我们之间,没有缘分可言。笛子一样又如何?我早已将它送人。”
虞从舟墨眉肃萧,不意他仍是冷言相对。他五指紧紧捏住那对笛子,一撤手道,
“好,今日不谈你我,只谈小令箭。你那日尚未答我,你与她,究竟是如何相识?”
范雎心中讪笑:如何相识?宿命而已……
范雎眼光涣散,仿佛又看见那灰黄的战场上尘烟弥漫,干涸发褐的血色浸染丘峦,咸腥的血雾中一声嘶哑哭唤,他只觉刹那又重返当年。
“小令箭…”他仿佛陷入一个久远的世界,“是我在战场上捡到的。那年,赵魏在合泽交战,尸横遍野,她不过是个一、两岁的小孩、刚会走路的年纪,在战乱中与家人失散。我发现她的时候,她浑身血污,蹲坐在许许多多腐臭的尸体边,而小手里紧紧攒着十一支血箭,想来是从尸体里□的…我把她抱离战场,却不知道她姓名,所以从小就叫她‘小令箭’…”
“收留我的老乞丐终于也同意收留她。”范雎苦笑一声,“于是,我便害得她从此风餐露宿,无饮少黍。”
“那个老乞丐,可是从秦国流落至魏的?”虞从舟怔怔插了一句狼王宠,妾身有喜。
范雎一拧眉,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她连这都告诉你了?”
虞从舟摇了摇头,“她只是偶尔提过一次,收留她的‘甘叔叔’……”
范雎不想再多提这个名字,席地而坐说,“至我舞象之年,须贾收我做了门客。后来我随他出使齐国…却被人栽赃,诬陷为叛国通敌之罪。”
他冷冷看向虞从舟,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被魏国相邦魏齐判以笞刑处死,是小令箭冒死劫法场、救我性命……”
虞从舟被他盯得心房猝闷。那明明是受他栽赃、被他构陷,曾经的事实如烫铁一般烙在他心上,想必哥哥亦早已看破,哥哥可是因此才不肯与他相认?
但虞从舟只是全然未料到,劫刑场的人、竟是楚姜窈…
他促声道,“你是说…难道,那日刑场,那个射袖箭的蓝衣女孩,就是姜窈?!”
范雎呵呵几声冷笑,“那天,你果然也在?也是,须贾本就是你派去魏国的暗人。让他挑起齐与魏的事端、再嫁祸于我,都是你教他的吧?你怎会错过收尾的好戏?!”
虞从舟被他问得脸色僵白,深知自己亏欠他甚多。
范雎仰头靠在墙上,并不去看他的神色,“后来,秦人王稽将我救至秦国。我改了姓名叫张禄,营营偷生。只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和小令箭朝夕相处。她劫了刑场,不敢再留在魏国,辗转到赵国,却也是因缘际会,她在赵国遇见了她的家人,他们认出她身上胎记……我一直以为她是魏国人,原来她是赵国人。”
“她……真的是赵国人?她真的是楚家人?”虞从舟颤声问道,手指不由自主捏皱了锦袍下摆。
“这你该比我更清楚。”
“我?”
“你的那位未娶之妻、是不是赵人,难道你不清楚?”
“她是。”被范雎如此一问,错乱、痛苦、懊悔,说不清的种种情绪堵在他胸口。
范雎又道,“是她认出小令箭身上胎记,是她认小令箭为妹妹的,难道她没有同你说过?”
“她说过……”虞从舟怔怔答了三个字,他甚至还记得江妍那时眼眶里的泪珠…江妍还对他说过许多别的话,她说,请不要伤她、杀她,她还说、绝对不要爱上她……江妍仿佛早已预见今日这一幕!
只是竟然,他答应她的,全都没有做到。
他往日隽秀英气的眉,全然失了洒脱从容,紧紧纠措在一起。他低声问道,“姜窈救过你…她真的会武功?”
“当然。”
“你完全不会武,姜窈与你自幼一起长大,她怎么会?”
“是甘叔教她的。”范雎不易察觉地叹一口气,“甘叔从小就把我视为亲子,教我诗书、教我兵法,但我幼年时,身体孱弱,始终不能习武。所以甘叔收留小令箭后,就传她武功,甚为严苛…他养她、是为了要她用一辈子来保护我。”
“为何她与我相处这么久,却始终向我隐瞒她会武之事?”虞从舟的无名指与中指紧紧地按在悔痛欲裂的额头上,但颤巍巍地、无论怎么拓也拓不平额心皱峡。
“人的偏爱,有时对他人来说是件太残忍的事…”范雎的声音幽暗得仿佛花谢苔上,“甘叔曾经要她发下毒誓,他传给她的武艺,只能用来保护我…因而她少年时、即使被恶少打的浑身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