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转去偏厅,见房中一位男子青衣飒飒、风姿不凡,正猜不出是谁,那男子异常恭敬地行了个大礼、躬身道,“在下苏辟,参见范卿深度情殇:黑色生死恋。”
“苏辟?你是苏秦的三哥?”
“正是。”
范雎默不作声,打量着他,也不开口问他来意。
苏辟倒也不觉尴尬,开门见山道,“在下入秦已有多年,始终不得重用。曾在王稽大人手下谋个文职,但后来、五弟苏秦被揭出为燕王伏间齐国,王稽大人便愈发不信任在下,每有大事常常回避。在下不怕虚度年华、只怕埋没才华。苏辟知道范卿定然识才,故而欲转投范卿门下、为范卿排忧解难。”
范雎幽幽一笑,此人投诚不谈衷心、只是自诩有才,倒也少见,便眯着眼眺看他道,
“你怎知,我就不会怀疑你?”
“范卿睿智,岂是王稽可以比拟?又怎会因舍弟之事加错于我?况且,范卿在魏国时、也经历过无妄受冤的劫难、深知其苦。你我本是同病相连之人,又同有卧虎藏龙之心,范卿自然明白在下、鸿鹄之志绝不惜于被身份束缚。”
范雎听到‘身份’二字,忽然间百感杂呈。
他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你五弟苏秦一生都想要助燕抗秦,你又怎会想为秦国效力?”
“最亲近的人,才是最想要挑战的人。赢了别人还没有这份成就感吧。他要攻秦,我偏助秦。本想与他一决高下,可惜、舍弟已经不在。”
范雎雪袖一拂、倚坐下来,“先生虽然言辞凿凿,但这乱世中,间谍与忠心、往往总难辨清。”
苏辟挺直脊梁、长身而立,“但凡间谍,都是表面单纯或忠良之人,如我这般才智身份锋芒毕露者,世间少有,又岂会有人敢遣我做间谍?尤其在这尔虞我诈的世道里,忠犬未必忠心,猛虎并非难驯,就看谁比谁智识高强了。”
“乱世之中,群雄林立,你敢自称为虎、好生狂妄腹黑小妖精:娘子,矜持点!!”范雎淡笑而语。
苏辟不慌不忙,恭敬一揖道,“范卿可愿为御虎之人?”
这一句问来,范雎愈发有了兴致,“若先生能为我办成一桩事、我便信你用你。”
“但凭范卿吩咐。”
“你可曾听说过,王稽惯用的一种毒药、‘命追’?”
“倒未曾听说。想是王稽手下的死士常用的吧,在下在他府中只是文职官员,并不做杀戮下毒之事。”
“那如今,你听说过了。若你能为我偷得一枚‘命追’毒药,我从此便对你不猜不疑。”范雎脸带微笑、眼神却清冷严肃。
“范卿放心,苏辟自当竭尽全力”
……
而虞从舟出了宫、径直去见姜窈。夏风习习,窈儿坐在窗边,他看见风拂起她一头微散青丝、美丽的圈着空气,缭绕在她身侧。
但窈儿默默出神、眼中分明怅然若失。他走近几步,方才看见她右手拿着一弯檀梳、和几串她平日里喜欢与发辫编在一起的玉珠。
重荷突然加诸于心,从舟明白、她只是想像从前那样梳一双发髻、编几缕小辫。但如今,她左手失残,连这点生活琐事都不可为。
他心带痛疚踏入她房中。楚姜窈听见他脚步,方才转过神来,正要站起身向他行个礼,他轻轻将她按坐回去,从她手中接过梳子与珠链,一丝一丝为她梳过乌发。
姜窈惊道,“这…不可,向来只有女子为男子绾发,怎么可以……”
“男子既然可以为女子画眉点唇,为何不可以为女子绾发?”虞从舟想到她害怕侍女婢从,更执着道,“窈儿,我原本就想天天为你绾发画眉的。”
姜窈闻言、微愣了神,但也没再阻推。虞从舟按着记忆中她从前的发式一点一点为她梳编,饶是他自小雕玉、手巧心细,但仍没料到女孩子家梳个发辫竟如此不易。
发髻小辫都梳得有些歪歪扭扭,他尴尬地笑了笑,还好窈儿并没嫌弃,反而忍俊不禁地摸上他修长却略显笨拙的手指,摒了个乐嘲道,“原来,跟淮哥哥一样笨……还好没有让你为我画眉。”
虞从舟反倒一喜,直把这当作鼓励,毕竟、哥哥也没有做得更好……他抽出她发髻间松斜的星月簪,笑道,“只要你肯让我多练习几次,我一定能做得很好。”
他正要替她重新插平星月簪,窈儿忽然看着那玉簪说,
“这簪子、不是我的。”
“是你的,是从前我送给你的。”
“你送的?这么贵重的玉簪子,我怎么能收?我、我有一枚小鸟木簪的。”
虞从舟心里一虚,一手按住怀间他藏起来的她的那枚小鸟簪、说,“你那支小鸟木簪被我弄丢了,所以、我还你这枚玉簪……对不起。”
窈儿见他起了歉意,反倒宽慰一笑,“原来…没关系…不用还。”
虞从舟低了一膝、伏在她身侧、惭愧仰望道,“你不明白,是我伤了你……就算拿我一辈子来还,也已经不够了。”
楚姜窈眼神惴惴、见他眼眶又泛红,连忙尴尬地将目光挪去别处。
视线落在那枚玉簪上,她好奇地接过,仔细看着、缓缓抚过七缕百星金缀,啧啧称赞道,“这枚玉簪子雕得真漂亮。星耀月,月拢星……”说到此处,她凝着那勾婉玉弯月中镂空刻出的那颗星,浅浅一笑、自言自语,“千千繁华星,一颗已铭心。”
虞从舟心中短短一愣、长长一怅,‘千千繁华星,一颗已铭心’……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