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不值得让天意做主,是生是死我都与你一起。”
……
虞从舟驾马车一路向西,直往秦国而去。行得慢怕来不及,行得快又怕太过颠簸、姜窈再也经受不起,以致手中马鞭每一鞭都挥得颤抖。
驿道上是一望无边的灰黄,映得天色也黯淡无望。
天地交朦之处,隐约有一骑绝尘,疾速向他驰来。那人白衣白氅,衣袂翻飞,如云擎风,却难掩他瘦削身形。
从舟手中一紧,勒缰收鞭,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看见他。
那人须臾便行到他面前,白衣一扬,翻身下马。
从舟怔怔喊了声,
“哥哥?”
范雎面色苍白至极、似有病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视线直直地打量了他一遍,并不言语,跃身踏上他的马车,起手便去掀帘。从舟一阵惧怕,下意识就想去拉他的手,但范雎眼神如剑,亟亟一扫,从舟被震得手脚俱僵。
范雎掀开帘。虽然早有预料,但亲眼见到她全身的溃脓污血、扭曲身骨,还是犹如狱火倾覆,荼烧于心。范雎身形微微摇晃,一把拉住从舟衣袖,借力稳住自己。
从舟满心愧疚难赎。当初哥哥救回窈儿性命、而他却固执地将她带走时,分明说过定会护她安好。而今、一年不到,她的境况竟比那时更加不堪。
“你要带她去哪儿?”他听见范雎沙哑地问。
“我…”虞从舟见范雎似乎早已知道窈儿中毒,不再细说,颤声道,“我想带她去秦国,向王稽换一粒解药…”
“这么迟才发觉她中毒么?这么迟才想到要寻解药么?!”
范雎怒气燃起,再也控制不住、挥起马鞭向从舟甩去。虞从舟身形微晃,一声不敢发。
看见一道血印子由从舟侧脸向颈间渐渐渗出深红,范雎又有些怜惜从舟的痛心无助。
他叹了口气,八年来,小令箭瞒得很好,自己何尝不是多年未察,又岂能尽怪从舟。
范雎捏着马鞭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说,“立刻带她回你府上。”
从舟惊诧地抬眼看他,满眼不解。
范雎一字一顿道,“我已有解药”
……
转回虞府,从舟将姜窈抱入自己卧房,小心置于榻上,焦急地望着范雎。
范雎从怀中拿出两只小瓶,拔开瓶塞,一股辛呛之味散入房中。他取过一碗,将其中一瓶尽数倒入碗中。
虞从舟虽不解药理,但看那液汁浓黑如墨、泛着亮红,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亦看出此是剧毒。他顿时心一颤,倾身上前,急拉住范雎道,
“这不是解药,这分明是毒药……”
范雎面色平静,修长手指拨开从舟的手,指向碗中毒酒说,“此是鹤顶红,“又指着另一瓶道,“此是断肠草。”
他苦笑一声说,“命追是绝狠的毒。这是以毒攻毒的办法。”
原来当日秦王要他以毒酒自尽,是为了救他、更是宣太后为了试验他的忠心。宣太后多年来不愿还政与秦王,多是因为他是当年赵武烈王强逼秦国册立的君王,宣太后怕赵人以此干政,使朝局失控,因而从始至终架空他的权利。但这些年来,秦王的作为与胸怀,宣太后亦深记于心,反倒是公子市私欲熏心,沉迷于宫斗,越行越远,愈发教她失望。而今她亦相信了范雎之辞,认定公子市甚至以死士之毒傀控相邦,她开始清楚地意识到,若真的大政归他,反而会令日益稳健的大秦朝局重陷混乱。
范雎赌的就是宣太后的这份怀疑。秦王与公子市都是她的骨肉,只不过秦王自幼质在敌国,而公子市承欢膝下,宣太后自然对公子市更多信任。但若公子市越发不受她的控制,而秦王向来隐忍顺服,她心中的秤杆会倾向哪个儿子,亦并不难猜。
地室中最后那一幕,他决绝地拒绝一年一解之药,反而毫不犹豫地饮下剧毒,已全然让宣太后相信,他真心向秦、一心为王,即使死也要助王主政天下……
范雎抬手将断魂草亦倒入碗中,两毒相溶,佌佌有声、令人发怵。
他心中苦笑,这制毒之人当真通晓人心,鹤顶红与断肠草皆是世间剧毒,有谁敢以命相试,更不要说两毒共服。是以命追虽有终身解药,但绝不用担心会有死士发现得了。
他缓缓走到榻边,慎之又慎地将小令箭扶起、拢进怀中。碎骨错声,钝钝入耳,他与从舟皆心如刀割,而小令箭早已没有知觉。
虞从舟僵在原地,见范雎端起碗就要将毒汁给她喂下,刹那间还是失控一喊,
“不要!这试验…赌不起…”
范雎目光沉穆,静默片刻道,
“我已经试过了。”
“哥哥……?”从舟全身憷寒,瞬间失语。
哥哥究竟为窈儿试了些什么?难道,他曾拿自己的性命去试绝世绵毒命追、又以残溃的身体去赌天下至毒鹤顶红与断肠草?
怔怔看着范雎撬开窈儿的嘴、将毒酒灌进她的喉中。窈儿没有意识,但身体还是本能地起了反应,毒酒在她口中、胸中灼烧,她从喉咙里呜呜隆隆地发出哀声闷喊,似乎挣扎着想要避开酒碗,但范雎紧紧圈锢着她的身体,掐住她的下颚,她无法逃脱。范雎又按压她颈间的穴位、她只能继续一口一口将毒全部咽下。
一碗尽,范雎双眼通红含泪。他太清楚这其中的痛苦,自己都不敢再次回想,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