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见状,回头看了一眼贾家的丧仪,开口叹道:“我也是昨儿才想起来的。你们贾家如今是越发的奢靡铺张了,只是我冷眼旁观,现如今虽然是花团锦簇,到底里子也不如从前了。我毕竟是个外人,也不好细说。只是想着,你若真有个什么‘将来’、‘以后’的计较,我能帮上手的便帮一把,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回。”
他这话说的太过悲切,一时间宝玉也不由得消沉下来。两人默默无语的打马走在车队里,直至进了贾府。贾宝玉才恍惚间回过神来,冲着薛蟠拱手叹道:“我原以为我是个浑浑噩噩的纨绔公子。如今看来,众人都是这醉生梦死的,倒也衬不出我如何纨绔了。只是思来想去,这荣华富贵的许多年,到底是白活了。”
薛蟠见状,拍了拍贾宝玉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别这么说,谁还没有个年少中二的时候。只要该明白的时候能明白过来,英雄还不问出身呢!”
薛蟠说着,觉得自己这话的味儿有点不对,便讪讪的住了嘴。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的开口说道:“你我之间,也不用细说。你若是真有什么想法,咱们就寻个时间好好说说。我能帮得上忙的,绝不推脱。”
薛蟠琢磨着,除却这么多年宝玉放在胭脂水粉的盈利分红之外,自己还能提出多少银钱和人力来。届时贾宝玉开口了,他也有个准备。
贾宝玉有些茫然的看了薛蟠一眼,他倒是没听明白“中二”是个什么意思,但也不妨碍他理解薛蟠的话。只是他如今的想法却和那日又有不同了。当下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薛大哥哥的好意我暂且心领了。只是不是我矫情,也不是我劝哥哥也瞧见了,如今府里这样的情况,我即便弄出什么来也不过是掉进江湖里头的小石子,兴不起什么波澜。莫不如留待以后……”
贾宝玉说到这里,也难免郁闷的住了嘴。他近日和忠勇亲王交好,自然也隐隐约约的知道了当今对四王八公的印象都不太好。再加上前几年朝廷上下补充亏空的时候贾家也没补上多少,更是早早上了圣上的黑名单……
忠勇亲王私底下同他说过,如今圣上大权在握,正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好时候。他任用贤能,开疆扩土,改弦易辙,复兴民事……他做的大事越多,所需要的臣子越多,建功立业的机会就越多。届时四王八公却依旧不动如山,冷眼旁观,只怕等圣上倒出功夫,这四王八公的风光张扬,也就是这几年的镜花水月了。
毕竟,铁打的朝廷流水的官,尸位素餐的腐朽耄耋,终究是呆不长久的。
这样的认知,如何不让宝玉沮丧彷徨?
他也曾和父亲郑重其事的商讨过这些,只是父亲依旧是一通斥骂,指责他危言耸听,将他从书房撵了出来。
他也曾和祖母开门见山的提点过这些,只是祖母只把他当成一个膝下承欢的小孩子,随意敷衍两句,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直到那时,贾宝玉才恍然明白自己在这贾府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虽然看似尊贵,可惜他到底还是个厮混内帏的孩子,他的思想,他的顾虑,无人理会,无人在意,无人问津。
薛蟠看着贾宝玉垂头丧气的模样,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有的时候,世人皆醉是一种悲哀,可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正沉吟间,队伍便到了宁国府。东府的小厮走上前来躬身见礼,便要引着两人往灵堂走去。两人随即住了话头,跟着小厮进了府门。
正堂之内已然收拾齐备。纯白色的挂孝幔子随风飘舞,碗口粗的香烛烧的正盛,灵柩前面的火盆里头烧着圆形的纸钱,火苗窜上,扬出阵阵黑灰,散出一种刺鼻的焦灼味道。
宁国府众人披麻戴孝的跪在大堂之内,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和尚道士围着灵柩一圈圈的念经,念得薛蟠好不头疼。和宝玉并肩走上前去,上香鞠躬,然后冲着一旁跪坐的贾珍尤氏道了节哀顺变。却发现贾珍神色有些恍惚的,眼睛直往边儿上瞥着。
薛蟠随着贾珍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个素衣素服的女娇娥,正一脸不耐烦的站在一旁。体态风骚,面容姣好,眼波流转间一股子遮挡不住的饧涩放浪。她的脸上没有半点儿悲切哀伤,却时不时提着汗巾子假模假样的擦擦眼睛,吸吸鼻子。一番作态看得薛蟠直欲皱眉。
贾珍看在眼中,心道不好。立刻起身寒暄着,将人让进了后面。后面乃是府中女眷的休息之处,薛蟠自然是不会过去的。连忙摆了摆手,拉着贾宝玉在一旁站好。
刚刚站定,门口礼官唱着西府老太君到——
薛蟠等人随声望去,果然瞧见身穿素服的贾母在贾赦和贾琏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素衣素服的丫鬟媳妇。众人连忙迎上前去,尤氏更是扑到贾母话中恸哭不止。贾母也立刻回搂着尤氏一阵痛哭,余等众人见状,不论是惺惺作态还是真的伤感悲怀,倒也淌眼抹泪儿的抽噎不止。
唯有贾母身后的贾琏,一脸鬼鬼祟祟的往灵柩边上望去。
薛蟠看在眼中,顺着贾琏的目光往前打量,便看见一个披麻戴孝的姑娘俏生生的站在一旁,眉梢眼角情意绵绵,唇角微弯,更透露出无限风情。此刻正一脸温婉柔媚又害羞娇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