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闻言,虽然舍不得和几位王爷亲近的大好机会。但他身为贾敬之子,宁国府之主,正该守在灵前迎来送往,倒也不好显得太过急迫了。当下讪讪的点了点头,又和几位王爷寒暄几句,这才转身离开了。
薛蟠看着贾珍这一番卑躬屈膝的模样,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即便是宝玉这个性格绵软的纨绔公子哥,也有些尴尬的看了忠勇亲王一眼,神色有些讪讪的。
至于三位身份贵重的王爷,虽然面上没有表露出如何鄙夷的神色来,但薛蟠观其言谈举止,倒也不由自主的多了三分轻漫。
人贵自重,若是连自己都无法自尊自爱,遇见强者便卑躬屈膝,遇见弱者却又趾高气扬。这样的人,无论到了哪里,都是个粉墨登场的丑角之流,极难获得旁人的尊重爱戴的。
寻常百姓,市井之流都如此,更何况是向来势利又极为看重大家风骨的皇族贵胄?
贾家如此举动,着实是跌份了。
薛蟠轻叹一声,刚要开口,却见外头又是一阵喧闹,原来是守在后堂女眷之处的贾母听到了消息,特地前来见驾。
薛蟠和贾宝玉两位小辈连忙起身,却发现贾母不光是单身过来,竟然还带了府中深居简出的三春姐妹,其意若何昭然若揭。薛蟠等人看在眼中,又是一阵的皱眉。
这贾府的气度举止,真真是大不如前了。
忠勇亲王不耐烦的皱了皱眉,站起身来,也没容贾母多话,自顾自的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我等还有琐事缠身,就不再叨扰了。”
说着,伸手拍了拍贾宝玉的肩膀,大步流星的走出偏厅。
从始至终,半个眼神都没瞥过贾府女眷。
徒藉、徒煌两个面面相觑,也起身含笑着告辞一番,施施然的出了偏厅。
自然,也是不曾在意几位云英未嫁的女眷的。
而被晾在一旁的贾母面色通红,青一阵白一阵的变幻了好一会子,方才忍气吞声的说道:“天家贵胄,本就捉摸不定。此番能来便是给了很大的颜面,再多的……也不敢奢求了。”
闻言,死死低着脑袋的三春脸上闪过一抹羞惭。其中迎春的神色越发枯槁麻木,而探春脸上则闪出了一丝不服气。至于迎春嘛,倒是不可置否的撇了撇嘴,显然,没将贾母的话放在心上。亦或是……对于贾母的此番举动也是不以为然的。
对于三个姑娘的心里活动,贾母自然也是不在意的。她微微叹息一声,除了可惜失去了一个抱亲王大腿的机会外,倒也是有两分恼羞成怒。概因……旁观者当中有一个人是铁定的亲王大舅哥的缘故吧。
见此形状,薛蟠有些无趣的摸了摸鼻子,讪讪的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回家去了。”
贾母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开口说道:“回去给姨太太带个好,就说许久不见,我倒是怪想她的。若是还将我这个亲戚放在眼中,就时常来府上走动走动。我老了,也折腾不动了。不然的话,倒是要去府上走走的。”
薛蟠立刻接口笑道:“哪能呢!老祖宗乃是长辈,合该我母亲前来拜见的。只是这一段时日来,只听府上说老祖宗身子骨不太好,最烦人在跟前叨扰。因此才不敢上门的。”
贾母闻言,倒是轻笑着点了点头,满意的说道:“原是这样的缘故,这也就难怪了。那几日我确实身子骨不大好,倒也越发烦乱的不爱动静。时常连腻在身边的宝玉和凤丫头都训斥了。想来家里人嘴碎,将这些个小动静传了出去,才吓得你母亲不敢登门。我还道是你们薛家如今飞黄腾达了,瞧不上我们这起子的小家小户。不欲往来了!真是老了老了,越发不讲理了。”
薛蟠听见这话,淡然的勾了勾嘴角,未曾搭腔。
贾母见状,细不可查的叹息一声,“只是人越发老了,却也时常想着膝下小儿女围绕,热闹热闹。回去和你娘说,若是有空的话不妨来看看我,这也是看一天少一天了。”
贾宝玉闻言,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当下腻歪进贾母的怀里,搂着贾母的脖颈说道:“不兴老祖宗说这样的丧气话。老祖宗长命百岁,精神着呢!”
贾母见状,立刻拍了拍贾宝玉的后背,一脸慈爱的说道:“我不过是随意说说,你还当真了。真是……你放心,不将你们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老祖宗是不会有事的。你个猴头,快快下去,别让你薛大兄弟看笑话了!”
只是口上抱怨着,眉宇间满意的神色却是一览无遗。想来,对于亲孙子的亲近依赖还是十分受用的。
薛蟠将这情形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不论薛蟠对于贾家人如何偏见嫌弃,但是他不能否认的是,贾府中人也有真情存在。比如贾母对于贾宝玉,王夫人对于贾宝玉的悉心照料是毋庸置疑的。两人都是掏心掏肺的对宝玉好,生怕哪处慢待委屈了。结果养出宝玉一个不知世事,软弱轻薄的fēng_liú性子。
甚至贾珍对于秦可卿,虽乱、伦背德,但其死时万分悲痛恨不得以身代之,也未必就无情。至于贾琏对尤二姐,袭人对宝玉,更是一番情意绵绵,多有迁就宠爱。只是他们的情意太过畸形,而她们所处的环境又太过迷乱,最后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正可谓是——
红尘自有痴情客,情到深处自转薄。
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