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山长这种职业,按着柳明月的理解,就是一个学堂的总负责人,操心的事情并不少。

她从无做一个学堂山长的经验,如今却不得不绞尽了脑汁去想身居其位皆要做些什么。

请来的两位秀才是多年读书,科考落败,家境贫困之辈,做启蒙还行,至于教这些孩子立身处事……连柳明月都瞧不惯他们的酸腐派头,如何能将这帮孩子放心交到他们手上,让他们全权负责?

蒙姓秀才现年二十七八,最是严谨细致,一板一眼,长于算学,柳明月与他谈过之后,便让他除了教识字以外,再教孩子们学些算学,开启灵智。

不过那些活泼的女孩子们背后向她告状,蒙先生很是看不起女学生,认为她们只该在家拈绣花针,却不但公然跑到学堂里来上学,还跑到军营门口去拉练,实在有伤风化。蒙秀才不敢在柳明月面前说什么,但上课之时,在课堂上多有指责之意。

孙姓秀才却是更为直白,开学的第二日忍无可忍,便跑来找柳明月理论,强烈要求让女孩子们回家去。

他自谓读书人的风骨,只当这位将军夫人出自高门,其父又是一路科考上去的,对读书人定会有一种别样的尊敬,先时被雇佣去登记户口,还算是个体面的事情,跟衙门里的刀笔吏做的事情并无二致。但在她开的学堂里教女孩子上课,大违他生平行事原则。

孙秀才虽满腹诗书,但娶的妇人却大字不识,只家中针线茶饭极佳,又素来柔顺,以夫为天,算是妇人之中的楷模。他自来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又哪里愿意教女学生?

可惜近日他家妇人有孕,这位薛夫人开的工钱又高,实在算是一门好差使,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意砸了这碗饭。

不过只要薛夫人能将这些女孩子送回家去,他还是愿意教下去的。

哪知道——

“孙先生若不想教女孩子,就请回家去。我这里再请个识字的肯教这帮女孩子们的先生,只要肯出钱,想来也不难。”

孙秀才一张脸涨的通红,复又煞白。

“夫人你……”

“本夫人读书识字,琴棋书画,弓马娴熟(这个略夸张,纯粹就是恶意气这位孙气才的),文武全才,向来认为我家阿爹将我教的极好。你现在觉得……我阿爹的做法大错特错了?”

孙秀才张口结舌,冷汗都冒了出来。

“若你认为我柳家家教有问题,我阿爹教女的法子不得当,不如我写封信去,让我阿爹请你来指点指点?”

“不敢不敢!学生哪里敢指点相爷……”

孙秀才擦着额头冷汗节节败退,回头与蒙秀才碰头,将相爷独女的强硬着重描述。

蒙秀才家中老母幼子,日子过的本来就艰难,好不容易碰上了这位薛夫人,工钱结算的很是爽快,他还没有砸烂饭碗的打算。

二人私下里一核计,都愤愤选择了为五斗米而折腰,收敛了傲骨,老老实实在学堂里教下去了。

当日柳明月便感觉到了这两位秀才自命不凡的学子风骨在她面前化成了渣,对女学生也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课间白瑶悄悄跑来告诉她:“先生,蒙先生跟孙先生今天上课特别和气。”

几乎是开学的第一日,这些孩子们便一致称她先生,蒙先生是蒙先生,孙先生是孙先生,但先生却必是柳明月。

柳明月抓了碟里两块点心奖励这个小细作。

春凤怕她被孙秀才气着了,便柔声劝她:“奶奶不必为这等不知好歹的书呆子置气,若非奶奶给他一口饭吃,恐怕他都要带着妇人讨饭去了,还敢跑到奶奶这里来理论?”

她跟在柳明月身边年头也不浅了,也略微识得些字,虽不及夏惠,也堪堪可用。柳明月将最近学堂的开支账簿子丢给她,头都不回继续埋首写写算算:“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这会我用得上他,便雇来用一用,哪里值得我生气了?!倒是你,晚饭之前把这些开支给我算好了,我好心里有数,一月要花多少银子才能将这个学堂办下去。”

春凤苦着脸接过帐薄子去算,暗暗后悔今日应该让冬梅跟着过来。

算起帐来,冬梅要比她利索多了……秋果那呆子就别提了,这方面指望不上她。

她们租的这个作坊是个大院子,里面有十几个大房间,占地阔朗,据说前身其实是个粮商的仓库,十年前那场战败,粮食被抢劫一空,那商家妻女皆死于这场兵祸,伤心过度,便将这仓库卖了个别的商家当作坊。

新买的商户断断续续招收过些女工织布纺纱,无奈本地不养蚕不种棉麻,从外地运过来再织出来的布成本太高,那商家又试过做别的,先后宣告失败,资金周转不灵,这么大一个院子又不容易赁出去,好不容易遇上了柳明月,才赁了出去。

柳明月按人数将这八百多孩子分到这十几个大房间里,余下的两个小些的房间,她自己占一间,两名秀才一间,便当做寻常备课起居之处。

这么多孩子,两名秀才也忙不过来,不得已她只好亲身上阵,也教几个班,一面又派了家中小厮去打听,哪里还有读书人,请来兼半日课。

她早就想好了,这学堂只做启蒙之用,孩子们首要还是加强锻炼,因此上了两日课,便改做上半日在军营外拉练,下半日来学堂上课。

陆续有城中各木匠处订制的桌椅送了来,站着上课的孩子们逐渐在减少,眼瞧着学堂初具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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