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刘裕口中的“那个人”,如今已经初平战乱、回到长安,却没有一点儿也未感到轻松,因为一场更为重要的战役即将打响,轻则三军易帅,重则——动摇国本。
他既一脸凝重,分坐左右首位的姚嵩与慕容永便也一言不发,文武臣工更是噤若寒蝉,整个宣室殿内一声咳喘不闻,直到殿外脚步声起,所有人顿时循声望去,一黄门侍郎疾步捧卷入内,连气都来不及喘,双膝一点地便急禀道:“安东大将军拓跋珪上表——‘自穆崇叛国,臣夙夜难安惶恐至极,焉有面目再统领三军!望皇上恩准臣抱病躯残体即日进京请罪!”
穆崇突袭慕容永事败之后,即东逃投奔慕容垂,所有人都将怀疑的矛头对准了他身后的拓跋珪,朝上一片喊杀之声,事到如今拓跋珪竟还有胆不带一兵一卒,孤身一人闯这九死一生的龙潭虎穴?!
这番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场上诸人皆是神色各异,任臻垂下眼睑,面色淡然地道:“将军有心,朕自准奏。”
宣室殿议政已毕,慕容永回归府中依旧是心事重重,一见喜出望外率众迎出府邸的李赧儿也无甚心思敷衍,只是不耐地摆了摆手,独自一人朝书房走去——穆崇起兵偷袭在先,东逃后燕在后,十足十的叛国之罪——天下谁不知道他是拓跋珪的心腹大将兼结拜兄弟,到了这个地步,拓跋珪还敢独身进京“请罪”,当真是胆大包天极了。
他在自家的“知墨堂”前停下了脚步,看着虚掩的房门微一挑眉,便推门而入。
背光而立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从他一笑:“王爷叫在下好等。”
慕容永顿时冷下脸来,随手阖上门道:“几时尚书令姚大人也能这般随意进出河东王府了?”
姚嵩倒不生气,甚至正儿八经地先躬身做了个揖,诚恳地道:“子峻来负荆请罪,自要掩人耳目些。”
慕容永神色不变,只管袖了手坐下,懒散似地道:“哦?姚大人智珠在握,也会犯错?”
姚嵩自袖中摸出一只精致木匣,里面乃是疗伤圣品长白野参,双手推送至慕容永面前:“事出紧急,子峻没有与王爷相商便贸然行事,却不承想险些酿成大祸,若王爷有个万一,子峻便是千古罪人——如何不算大错大罪?”
慕容永冷笑着打断他道:“你这番话在我面前提也是白费工夫,仔细想想如何对任臻解释。”
“相信王爷绝不会供出在下主谋。”姚嵩舔了舔唇,话锋一转:“你我最终目的都是一致的——依旧是那一句话——外敌乃四肢之疾,内鬼为心腹大患!故而为除拓跋珪,在下铤而走险亦不足惜!若当日你我立场互换,是子峻身陷险境,想必王爷亦是如此当机立断该舍则舍——原因无他,皆为一人耳。”
他如此开诚布公,慕容永心中微一触动,便是原先真堵着一口怨气,此时倒也无从发作了。“不必说了。我能脱险,也赖你在暗多方活动,狠狠将了那目中无人的‘谢家宝树’一军,终叫他劳军疲师却无功而返。”他摇了摇头道,“姚嵩,你的确聪慧过人,却未免太过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拓跋珪敢回来,无非是相信任臻不会狠心当真一下便置他于死地。你难道不知,皇上向后燕暂时服软握手言和还有一大原因就是要中山方面交还叛将穆崇。你就不怕到时拓跋珪与穆崇当面对质,揭穿你才是穿针引线的幕后主使?”
“我姚子峻做便做了,从不知怕!穆崇能够东逃后燕,乃是我网开一面有意纵之,否则就凭他那点子兵,如何能逃得过任臻天罗地网的追捕?莫说他未必回的来,就算后燕的慕容垂首肯放人,一时三刻也到不了长安。在此之前要尽快叫拓跋珪伏法,那么让他别无对证百口莫辩还不够——”姚嵩说到此处,忽然再次躬身一拜,“这便是我来恳求王爷相助之因了。”
慕容永知道重头戏终于来了,便端起案上清茶,一言不答地等他继续:“拓跋珪有胆进京一是看任臻重情不会轻易治罪,二便是贺兰隽如今还是在外拥军,朝廷真要对他下手也要掂量一下万一兵变的后果。而如今满朝文武也多得你我授意,皆要严惩拓跋珪,皇上即便不会一见面就处死此人,也不得不碍于法规刑律而将其扣押审问,在此期间,只要有贺兰隽部的‘死士’劫狱未果,那便坐实了拓跋珪的谋反罪名,自古谋反都是十恶不赦诛九族的大罪,一旦坐实,我便会领衔百官上表请诛国贼,纵使他贵为九五之尊亦没得转圜,届时,他不杀也得杀。”
慕容永抬眼看向他,意味深长地道:“原来你是想让我的兵乔装贺兰隽的人暗中劫狱?再把这盆脏水扣到拓跋珪与贺兰隽的身上?”
姚嵩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普天之下,这个忙我也只敢求助于王爷。”
慕容永并指朝他虚虚一点:“姚嵩,你可知这形同欺君逼宫。”
姚嵩昂首朗声道:“子峻问心无愧。”
慕容永片刻之后一叹道:“你想的到的,我只怕拓跋珪亦早有防备。”
果不其然,就在姚嵩等人还在暗中布置之时,又一个石破惊天的消息传进京城长安。
贺兰隽也上表请罪,愿解甲入京受审。脱胎于虎贲营而在短短三年内迅速发展的拓跋军已达十万之数,甚至与骁骑三营总数相当,成为西燕最举重轻重的一股地方军事力量,主帅拓跋珪,副将贺兰隽,从来遥相呼应、互为表里——朝中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