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将近,外头的大花园子已经忙碌起来。
安园的小花园子追求的是精致,外头的大花园子则要大气得多,花木种类不见得比里头的多,但是数量绝对是远远超过了的。加上好些花草生芽之类的事情,全是大花园子里头做完了,再让里头小花园的领去。虽还没过年,但一来江南天气暖和,二来过年也怕有人来拜访,园子里头光秃秃地难看,所以外头大花园子里就是一片忙碌。
温嬷嬷一进园子,还没走到曲觞亭,远远便瞧见了做活的粉桃。
她穿了一件单薄的旧褂子,裙子只到小腿肚儿,头上没有一件首饰,只包了块青色的帕子,正弯了腰同另几个一样打扮的小丫头收拾曲觞亭下头一块地。
与她不同的是,那几个丫头膀大腰圆,一看就是做惯了活计的人,小小的花锄飞舞得极快。她们一边做活,一边面带喜悦地聊着天,没一会儿功夫,手下的活计便做了七七八八。
反观粉桃,拿个花锄跟拈个绣花针一般,两根指头轻轻挑起,有气无力的,锄头下得慢不提,深度也不够,只是将表面浅浅地翻了一层。即便如此,也是累得她娇喘吁吁,香汗淋漓的样子。
另一边做活的丫头们瞧见了,便交头接耳地指着粉桃小声笑,粉桃大概是听见了什么,直起身子瞪了她们一眼。岂料那几个丫头不但没怕,反倒捧着肚子笑起来,粉桃脸上当时便赤红一片,眼中也蓄起泪来。
温嬷嬷远远瞧着便慢下了脚步。她想得倒是简单,张夫人说的那两人,乔家少爷家有余产,可是上头有个寡居的婆婆不提。还有个姑姐儿,粉桃嫁过去吃穿自然不愁,就是怕粉桃跟家里人处理不好关系,往后日子不好过。
方举人虽有功名,也说不定能更进一步,可是一来填房的名头不好听,二来家资不丰,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更重要的一点在于,无论是家有余财的乔家少爷,还是功名有望的方姓举人。抬个妾侍通房的,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大概是跟着小小的日子久了,温嬷嬷也觉得两口儿过日子便挺好。没必要弄那些个阿堵物儿来闹心。
所以让温嬷嬷来看,两个她都不怎么看好,倒不如找个温厚老实些的,至少看着粉桃是从郡主身边出来的,能一心一意地对她好。若是粉桃能受对方的影响,将那心高气傲的小性儿收敛些,往后重新回安园做个管事嬷嬷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见了粉桃如今这幅模样,温嬷嬷真是踌躇了。远远看了一阵子,叹了口气,转身出来。寻着管花木的婆子问了几句话,便回小小那头去了。
小小这些日子渴睡得厉害,温嬷嬷不过出去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歇下了。快过年了事情也多,青竹墨兰紫玉几个都在房里伺候着,也晓得温嬷嬷是去做什么,姐妹几个互视一眼,留了青竹在里屋伺候着。墨兰和紫玉便邀了温嬷嬷往耳房去说话了。
到底是一起从那里出来的,粉桃的命运到底怎么样。几个丫头也都挺上心的。按了温嬷嬷坐下,便问粉桃怎么说的。
温嬷嬷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只远远瞧了那丫头一眼,并没说话。你们姐妹几个也算是一起的,若是得了空闲,也去看看她。”
这话听着不怎么好,墨兰便道:“嬷嬷说的自然不错,可是安园内外有别,门禁森严,夫人身边也少不得人伺候,奴婢几个也只是托门上的婆子带了两回东西,哪里就好出去?”
紫玉也说:“眼看就快大年了,这府里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哪里有时间去瞧她?但凡她是个有脑子的,也不能落到这一步。”语气中有些埋怨,也有几分不屑。
温嬷嬷听着摇了摇头,晓得紫玉与粉桃并不亲厚,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丫头心性有些冷。
墨兰其实也挺赞同紫玉的话,但是这不是说这些个的时候,因此拉了温嬷嬷便道:“夫人倚重嬷嬷,还请嬷嬷替粉桃妹妹好生挑拣一番,选个好人家,她也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人,待亲事定了,也叫她与嬷嬷磕头才是。”
温嬷嬷叹气道:“都一样是奴婢,哪里就能让她给老奴磕头了?只是她这亲事,倒真还不好定夺,老奴这辈子都没有嫁过人,也只听说女子出嫁,伺候翁姑不易……”
紫玉听着便抢着道:“那边选那个乔家少爷便是,不是说他老爹死了,只剩个老娘,又是家中独子么?”
墨兰没好气地道:“若是如此好,也不至于守孝三年出来还没订个亲事,必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哪里好来?”
紫玉听着便想跟墨兰争嘴,被温嬷嬷冷冽的眸光一扫,顿时低头噤了声不再言语。
外头帘子一掀,郑妈妈笑着进来接话道:“墨兰姑娘倒是个有成算的,看样子往后你的亲事倒不用着急,由着你自己挑好了便是。”
见郑妈妈来了,几人都起来行礼。她如今一家子都放了籍,在府里算是头一份的,谁人见了不尊敬地称一声“妈妈”?墨兰听着她的话有些着羞,借口倒茶避开了,惹得众人又是一笑。
温嬷嬷与她也谈得来,见她来了,便拉着她将事情始末讲了一通,又说了自己的顾虑,又请郑妈妈帮着拿个主意回禀夫人。
郑妈妈听着就笑:“这也是我们夫人心善,说是恼了粉桃那丫头,实则心里是个软的,放不下心去。依得老奴说,哪里就这般麻烦了?画出大天去,她也不过是个丫头,由得主子处置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