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知道,这噩梦的根源,正是对他的担忧和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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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迪古乃去了书房。我携秋兰在府中随意逛着。难得今日阳光充沛,兴许能驱散掉心头的凉意。
感觉有些累了,便进了一湖中亭歇着。秋兰让人端来了热茶。又命人将毡帘挂起,以免我吹了湖风受凉。
我捧茶笑道:“今儿天气好,不必这么麻烦。你这样一围起来,咱们哪来景色赏?”她恍然大悟,笑了笑回道:“这倒是。”说着撤下北面的毡帘,边道:“留一面便可,好歹可以瞧见咱们的院子。”我笑点了点头,旋即见陈氏踏上了石桥,朝这儿走来。
我起身迎她,陈氏拉着我坐下,关心道:“好几日不曾见宛儿出来走走,又听二爷说你最近身子不大爽快。现在可大好了?”我回道:“劳九娘记挂,好多了。”她打量我几眼,随后环顾四周一圈,向秋兰道:“你这丫鬟机灵,生怕你吹了风。不愧是二爷亲自挑的人。”
见她话里有话,我淡笑道:“爷平日公事繁忙,哪儿有闲空管丫头们的事。”陈氏抿嘴一笑,示意众人退下,接着说道:“九娘虽出身不高,见过的世面倒也算多。你们二爷本事如何。九娘心里可清楚着。”
我略显局促,面上不动声色道:“九娘跟宛儿打哑谜呢。”她嘿嘿一笑,凑近道:“他在庄子上养了不少小美人,你可知道?你那丫头秋兰,可不就是从那儿挑来的。”我微感惊讶,不由自主的看了她一眼,怔怔道:“九娘如何得知?”说完即刻提起了警惕,她难道是在套我的话?
却见陈氏掩嘴嗤笑道:“瞧你那紧张的模样。”我颇有些生气,感觉像被人戏耍了一般。陈氏未等我开口,又道:“迪古乃在燕京的田庄,可是由我母家在主事,他在那儿做过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维持着笑容轻声道:“九娘素日与爷来往颇多,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她端起茶杯小饮一口,掐了话头,另外问道:“二爷这几日经常不在府中?”我微一思索,答道:“最近陛下频频召见,爷确实常常出门,不过这会子在书房。”
她道:“王爷虽肯开口和他说话,这气到底是还没消。二爷有几日没去请安了,再这样下去,父子俩的关系可就难回从前了。”我手握茶杯,颔首道:“我晚上会和爷提一提,可父子二人毕竟立场不同,也只盼着王爷能体谅爷……九娘也知道,爷如今虽常侍奉圣驾,却只是陪着陛下游猎玩乐,并未委以重任。爷今年不过十八,还这样年轻……”
陈氏道:“我明白……好孩子,难为你思虑如此周全。王爷心中有数,不会一直怨怪二爷,咱俩再加把劲儿,准保合家欢乐,不再嫌隙。”
我淡笑一声以作回应,陈氏面露赞许,握住我的手道:“原本看你便是个谨慎的人儿,不料见识也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怪不得如此受二爷宠爱。”我笑着推却道:“九娘莫要再夸宛儿了,宛儿不过嘴笨而已,哪里称得上是谨慎。若说见识,宛儿嫁给二爷也有些时日了,不说二爷亲自教,便是耳濡目染,察言观色,倒也学会了几分,也不至于出来丢人现眼。”
她摇了摇头,颇为感慨的说:“嘴笨也有嘴笨的好处,不说话便不会说错话。从前还未在意‘谨言慎行’这四个字,如今可是深深记住了。前儿被赐死的完颜希尹,可不就是让那张嘴给害了。”
我眉心一跳,好奇问道:“九娘此话怎讲?”
陈氏瞅了瞅四下,压低了声音道:“这金国的皇帝,不是一直没有儿子吗?”我低声道:“确实没有,只有寥寥几位公主。”她顿了顿,继续说:“只怪那完颜希尹,常在人前讪笑此事。”我心下微叹,迪古乃也曾和我提过,当时只劝了他不要去沾染这种话题,却不想希尹竟然……
陈氏咂了咂嘴,“要说这话还真难以启齿。”我低头饮茶,心里已猜出了七八分。果不其然,陈氏涨红着脸说了出来:“神器何归……原话好像是这样……”
我仰头,猛灌了一口茶。寻常男人尚且无法忍受如此讽刺,贵为一国皇帝的合剌,怎会不怒火中烧——再加上兀术和裴满凤翎三言两语的挑拨——
耳旁响起一阵嗡嗡声,我胸闷气短,只闻得陈氏犹在叹惋:“若论本事,那完颜希尹不失为一名贤相,平日多少听过王爷夸他。可惜言语大意,祸从口出……生在这贵族之家,当真得步步谨慎,句句小心……”
我推开书房的门,迪古乃正靠在椅背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他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过来我摸摸,手冷不冷?”我依言在他身边坐下,摇头道:“不冷。”
他“唔”了一声,轻搂着我问:“和九娘聊了些什么?”我不悦道:“你又派人监视我。”
迪古乃嗤笑道:“怎么能这样说,自家大院里,四处都有下人走动,何必派人专门跟着你。”说着顿了一顿,吻上我的眉心,低声道:“宛宛……你不会逃掉的,是吗?”我抬头与他对视,伸出食指,在他唇上轻轻摩挲,“迪古乃,那你会抛弃我吗?”
他眸光一凝,倒映出我迷茫的神色,“宛宛……我未来的路,一半是为自己,一半便是为你……”我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