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沈君昊撑着伞走入院子,在“噼噼啪啪”的雨声中,他听到悠扬的琴声从东跨院倾泻而出,婉转缠绵。他想也没想便朝着琴声而去,推开院门就见玉瑶、锦绣站在廊下。两人一个欲上前迎他,一个转身敲门。他急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但琴声还是戛然而止了。
他有些不悦地走到廊下,刚收了伞,门房便打开了。他的目光掠过低头向他行礼的云居雁,朝屋子内看去。房间的摆设依旧很简单,只是多了一个案桌,上面摆着一把琴。“刚才那曲尚未结束。”他说着就想往房内走去。
云居雁不着痕迹地挡住了他,笑道:“这里连椅子都没有。如果你想听我弹琴,去房间也是一样。”
“那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弹琴?”
“我只是闲得无聊,哪里当得起这个‘躲’字。”云居雁随口回答,看了看他湿淋淋的衣摆说道,“你的衣服都湿了,还是回房换一件吧。”话毕主动向外走去,示意玉瑶把琴收了。
沈君昊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奇怪。他拿起依旧滴着水的雨伞,像昨夜一样,拉着她就往雨中冲去。
从东跨院到正屋不比从厢房过去,途中有一条狭长的夹道。鞠萍顾不得撑伞,急忙拿了灯笼追上他们的脚步。玉瑶要护着云居雁的琴,只能让小丫鬟上去撑伞,避免灯笼被雨水浇熄。
虽然只是几十米的距离,但是当他们走到正屋的廊下时,鞠萍和小丫鬟的衣裳已经湿透了。云居雁命她们回去换衣裳。让芷兰、芷沫送上热水。
院子里的丫鬟之前就看到沈君昊回来,因此云居雁的话音刚落。热水已经送上,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
云居雁见沈君昊不愿拿起桌上的茶杯,只能把杯子拿在手中解释道:“这是我让余妈妈和灯草在后罩房的小厨房熬的,灯草一直守着,这会儿她去给我拿鞋子了。”言下之意这杯茶并未经他人之手。
下午的时候,云居雁已经从芷兰、芷沫口中知道,沈君昊自小就是由奶娘养大的,自他的奶娘死后,他便不喜欢下人近身伺候。这几年尤是。
据说前两年有个新进府的丫鬟不过是给他递了一杯参茶,他不顾夜已深。硬是让人找来牙婆,当场就把她卖了。至此,他住的地方简直成了丫鬟们的禁地,谁也不敢惹祸上身,就算是他的两个侍寝丫鬟,没他的召唤也不敢随便进他的屋子。
沈君昊不喜欢姜茶的味道,见云居雁手捧茶杯,一副你一定要喝的表情。勉强接过杯子喝了两口。虽然茶水的温度适中。但很显然,姜茶熬了很久,那火辣辣的感觉刺激着他的每一个味蕾。让他情不自禁皱了眉,不满地抱怨:“我又不是纸糊的,淋几滴雨就会得风寒。”
这话云居雁听着并不觉得什么,但落在她的丫鬟耳中,十分不是滋味。在云家的时候,云居雁是长房嫡长女,洗脸都是她们替她拧的帕子,可到了沈家,她要帮他穿衣洗脸,还要给他端茶递水。今日她们陪着主子熬了一个时辰的姜茶,结果却只得来一句嫌弃。虽然妻子服侍丈夫是天经地义的,可就算是一般的富户,妻子也不必像丫鬟一样伺候丈夫。
丫鬟们早已得了云居雁的指示,心中虽有怨,但并不敢表现出来。玉瑶抱着云居雁的琴,恭顺地问:“大奶奶,这琴是放回匣子里,还是放在书房的案几上?”自抚琴死后云居雁就很少弹琴了,瑶琴一般都收在专门的匣子内。
云居雁指着一旁的桌子说:“琴就放在这里,你们都出去吧。”待房门关上,她又对沈君昊说:“你去洗澡吧,我弹琴给你听。”
沈君昊对此安排很满意,之前的小小不悦也烟消云散了。今天他去了不少地方,不止找人去刑部悄悄翻阅云平昭当官期间处理的所有案件,同时按照抚琴的卖身契,查她的出身。下午的时候,他还见了沈子遥。沈子遥自然比他更紧张父兄。他说不管涝灾是真是假,他都会去说服几位叔伯,上书朝廷,立刻着手重建粮仓,并且要求立马从其他地方调集军粮去西北。
当然,另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便是于翩翩。就算沈沧、沈伦同意,他也从未想过要纳那些歌姬舞伶为妾。他怕一个月后自己面子下不来,最后只能忍气吞声,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因此他要防患于未然,先去和于翩翩说清楚。可惜事情比他想得复杂,不过他并不十分担心,毕竟她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歌姬,他担心的反而是外面弹琴的女人。他总觉得她今晚的态度怪怪的,隐约中透着疏离。
云居雁坐在案桌前,十指拂过琴弦,乐声绕梁不去。她故意挑了一首欢快的乐曲,但她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她的身体里似乎有两个人在打架,她弄不清楚自己的感受。
她一早就知道沈君昊母亲早逝,却没想到他在沈家过得如此艰难。虽然芷兰、芷沫说得婉转,且一直在避重就轻,但不难听出,大多数人都在怀疑他的奶娘是被毒死的,因为对他太忠心。有这样的例子,谁还敢对他忠心?
之后,无论是沈君昊的母亲,还是沈君儒的母亲,两位史家姑娘留在沈家的陪房、丫鬟,遣走的遣走,发卖的发卖,时至今日几乎都已经不在了。沈君儒因为得了沈沧的喜爱,身边并不缺人,连带沈伦对他也算和蔼可亲。可沈君昊就像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除了晨昏定请,便是在屋内读书。后来他认识了沈子寒等人,才算是有了可以说话的人,不过这也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