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修澜已经很久没回到过这里了甲兵。
久到恍如隔世,几乎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姓名。自从当年心灰意冷之下被慕容莎说动去了上善观,他就再也没回来过,自此抛弃了原本的身份,成为了上善观中一事无成的“徐痴子”。
直到踏上这片土地,看到记忆中熟悉却也越发破落的环境,他才发现当初的记忆自己丝毫都没忘记,只是压在了记忆深处,稍一引导就回想起来。
只不过无论怎样回想,留在这片土地上的都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这个小镇,和那座道观一样,带给他的只有屈辱。但是上善观再不济也还是白道第一大观,清秋子虽然不待见他这个废人,也没像其他人那般轻蔑视之,最多当他不存在。
但是在这里,他却始终是被轻贱的存在。
为什么会同意与那个人一起下山,邑修澜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当时看着那人期冀的神色,鬼使神差一般便应了下来。等到察觉,已无余地回绝。
不过也罢,来都来了,权当来看看当初那些人是否还活着,有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应便是。
昨天晚上躺在驿站中,他始终都无法合眼,故地重游,身上的血脉仿佛也跟着回想起了那些屈辱的过往一般隐隐作痛,比过往病发还要严重。故而今日一早他便独自出了门,游魂一般上了街道。
时隔多年,邑修澜还能记起自己当初栖身过的地方,沿着街道走了一阵,便找到了路,慢慢晃到了一座破庙前。
不知道是否上天的弥补,邑修澜生就三阴绝脉,注定了气虚体弱,短命早夭,但他比一般孩子要早慧,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记事。他记得自己父母,也记得最初的他,其实是生活在一个还算不错的家庭之中的。
其实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出,寻常乡村家庭很少会给孩子取这般意蕴深远的名,邑修澜,取“修兰”的谐音,是希望他能够如同兰草一般性情高洁。这么多年来他虽然已经记不清父母的模样,但是当初他们的话语却还是铭记在心的。
可惜父母虽然给他了美好的名字,却没能给他美好的生活,邑修澜的三阴绝脉实在太过霸道,只能依靠昂贵的药物吊着一口气。良好的家庭很快被他这个药罐子拖垮,父母多次想要放弃,但是考虑到独子的情况,终归只能咬牙坚持下来。
他从父母的聊天中得知,他们二人成婚十余年才得了他这么一个孩子,所以无论如何不想放弃。可惜这样伟大的父母爱到底抵不过现实,渐渐地,邑修澜能够品尝出端给自己的药味道上的变化,分辨出父母眉眼间闪烁的神情,却不是很明白这种改变意味着什么。
导致他命运出现转折的,是一个谁都没意料到的意外。
他的母亲再度怀孕了。
这个消息对于他们这样已经被逐步拖垮的家庭来说实在是不知算惊吓还是惊喜,夫妻二人镇日里踌躇,不知该放弃还是该留下这个孩子。留下,他们现在的情况实在是难以负担;放弃,实在是舍不得这个近乎于奇迹般出现在他们生活中的孩子。
这样一日日拖下来,就在他们下定决心要放弃这个孩子的时候,却被大夫告知已经过了堕胎的时机,这个孩子只能生下。夫妻俩原本就对放弃这个孩子诸多不舍,毕竟长子体弱,能否平安成活尚未可知,次子一旦出生,对他们来说到底是个慰藉。
就这样,数月后邑修澜有了个弟弟,是个活泼健康的孩子。从那天起,父母的关心逐渐有了偏差,幼子本就惹怜,更何况比起他这个病痨子来说,健康的弟弟才真正是父母以后的希望。
然而新生命降临的喜悦并没维持多久,没落的家庭要养育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烧钱的无底洞,这个家庭越来越不堪重负。父母看着他的目光逐渐由哀愁变得歉然,在一次发病过后的夜晚,邑修澜清楚的听到了夫妻二人商议着要将他送到亲戚家的打算。
即使是如今,邑修澜每每想起那个夜晚,都会忍不住讽刺的勾起唇角。一个会拖垮家庭的病痨子,会有什么人肯要呢?甚至连卖身为奴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他的病不常见,乡野村夫多半不曾听说过,只怕还担忧着他身上的疾病会传染吧!躲避尚且来不急,又怎么会巴巴的凑上来?
所以那日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始终不曾有人肯收养邑修澜。
缓步走到破庙前,邑修澜站在街道上望着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那里已经成了新一批叫花子聚居之所,从他此时所站的地方望去,破庙的烂墙一如当年摇摇欲坠,上面缺砖少瓦,甚至还能透过那些破洞看到木瓦堆砌的简易灶台。那时他被放弃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住在这里,直到被慕容莎带了出去。
是的,被放弃。
找不到人收养,家庭的情况更是每况愈下,年幼的弟弟因为营养不良面黄肌瘦,每日嚎哭不止。这种情况下,父母终于咬牙,将他远远带离了家庭,送到了这座庆山镇内,并给他买了几日的干粮,托词让他在此等待,而后一去不回。
其实早在父亲给他买了平日舍不得买的白面馒头时,早慧的邑修澜就已经隐约有了猜想。他只是不愿去相信,也不愿去深究。可惜事实证实了他的猜想,父母的一去不回已经足以让他明白,自己这个不健全的孩子,彻底被家庭放弃了。
那几个白面馒头最终没能给他果腹,在他抱着馒头一个人蜷缩在街角等待父母归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