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边,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可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又是那样的了然于心。她的雀跃与失落他不是没看在眼中,可……他还能像以前那样吗?她高兴时体会那种满溢于心的愉悦,她忧郁时便不惜抹去一切,不愿她承受丁点压力的心情,他现在还可以拥有吗?
他母亲说,喜欢一个人是天下间最好的事,同时也是天下间最坏的事。他不理解,因为他的母亲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她喜欢的是一个可以为她引来那个人的工具,所以他也不喜欢他的母亲,而对那个人,他满心孺慕,该是早已大大超越了“喜欢”的范畴,所以他从未体会过,什么是最好的事,什么又是最坏的事。
直到那一天,他毫无预警地掉进一个陷阱。
准确地说,那不该叫陷阱,他甚至早就知道它的存在,还曾在里面寻到一批宝藏,可那里又是一个陷阱,一个他不能逃脱的地方,因为他早不是当年那个瘦小的少年,已无法通过那个窄小的出口了。
这应该是天下间最坏的事了,他还没来得及得到那个人的认同,他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没有去做,这一切在那个时刻嘲笑他的小洞口前,都成了让人绝望的回想。
那时候,他当真是绝望了的。
没人会救他,就像他六岁那年掉进水里时一样。
可她出现了。
一个被他夺去仅有的食物,一个被他几次捆住手脚,弄得狼狈不堪的人,一个在临走前还在撂狠话,说她再也不会回来的人,竟会回来救他。
他觉得她是个傻瓜,如果她不回来,那么将不会有人知道他被困在石室中,只消等上一段时间。他就能无声地消失,她的家人自然也会平安无事。明明有这么好的选择,她偏偏选择最坏的那个。
对她而言,那是最坏的选择吧?可对当时的他来说,却是天底下最好的事。
她不会害他。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已埋得根深蒂固。他对她说,他娶她是因为她不会害他,这是实情,可只有如此吗?他不知道。
在摩罗堂的那个晚上,他自己都不理解为什么要说谎留下她。整个晚上,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没有彼此面对。他坐在屋里,看着她在庭院中的身影,就觉得莫名的安心。更有甚者,夜深露重之时,他出去为她披了件衣服。
这件事至今想起仍让他深深疑惑,他是那样的不喜欢别人的触碰,他们之间第一次见面,不也是因为无意的触碰而起了冲突么?可他又不厌恶她。以致于他到现在还常常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打她呢?她蹭破点皮都会嘶嘶哈哈半天的人,当初一定疼坏了。
她是一个他无须提起戒心去防范的人。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想法在心中由来已久,所以他才会那样迅速地接纳她吧?只是……她的想法呢?
他从不知道,除了那个人。他还会如此在意其他人的想法。
她是顺服的,在他面前,没有一点棱角,温驯得像一只吃饱的小猫,他曾因为她如此的表现而暗中心喜,因为除了那个人,他从未有过类似的心情去对待别人,他觉得,若无至深的情感,怎能无条件地服从一切?于是便认为,她的顺服与他一样,是饱含了满满的情感在其中的。
他多开心呀!那段日子,他第一次没有将那个人的事放在首位,满心满眼,全都是她。
什么最好的事和最坏的事?喜欢一个人,根本就是天下间最让人满足的事,哪有丁点坏处可言?所以他觉得他母亲说的不对。可忽然有一天,他又觉得,他的母亲是对的。
天下间最坏的事,莫过于,他喜欢了她,而她并没有将他的喜欢放在心上。
正视了自己的心意,这几乎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失策的事情。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不知是说给谁听,他喃喃低语。
同样的过错,不能犯上两次。林渊说的对,他现在已变得不像莫如意了,因为时刻顾及着她,他早已失去了当初的杀伐决断,他不愿意她怕他,就渐渐变成了一个白瑞宁不会害怕的莫如意。
这怎么能行?
想到这里,他骤然起身,一如往常行动之利落,他快步走到房门之前,双手握着门环,人却停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弹。
就……最后一次吧?这样的关心……他折了回去,摸着黑回到床前,躬身伸手探了探床上人的额头。
白瑞宁一夜无梦。
好久没睡得这么痛快了,一觉醒来,几乎觉得骨头都懒了,睁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支使动自己的身体。
“秋雨……”才一开口,嗓子便痒得厉害,还泛着一种恶心的苦味。
耳边脚步声匆忙,来的却是缘儿。见她醒着,缘儿的眼圈马上就红了。
“夫人……”
白瑞宁有点莫名其妙地,自己也没惹她啊……
紧随过来的秋雨道:“夫人还不知道吧?您前日深夜昏迷不醒,到今天已经两日了。”
“昏迷不醒?”白瑞宁吓了一跳,长这么大她也没试过这种技术活,难道昏迷其实就是和睡觉一样?
缘儿抹着眼睛说:“大夫说是高烧所致,可吓死我们了,夫人以后再病了,一定要马上瞧大夫才行。”
白瑞宁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病得那么严重,抬手摸了摸额头,果然已经不烧了。
“那……大人知道吗?”她问得期待。
秋雨笑道:“就是大人发现夫人昏迷不醒,这才找来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