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召集完毕,站齐恭候。
凌浩宁站在高堂之上,等着樊若梨的到来。
樊若梨从瞭望阁下来时,溃烂的腿和伤痕累累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每走一步,肝胆俱裂。
迈进朝堂,大臣的目光齐齐射来,射得她睁不开眼睛,现在的她,再也不是那个威风凛凛、翻云覆雨的樊将军,而是一个狼狈不堪,罪名累累的、随时都有可能成为阶下死囚的罪人。
大臣们议论纷纷,一道道异样的眼神将樊若梨与生俱来的高傲击得支离破碎,她想逃离,却无处可逃,她天真认为,可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向世人证明,皇上还爱着她的,可结果,只是自取其辱,很快,她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自欺欺人也好,掩耳盗铃也罢,此时的樊若梨早已没了退路。
明知道是飞蛾扑火,她也不想退缩。
生,已没有可能,只愿在死之前,还能触摸他的有力的臂膀和宽阔的怀抱,即使得不到庇护,得不到温暖,也死而无憾了。
伤口流着殷红的血,走过之处是一道刺目的红痕,樊若梨微笑着,手中握着订婚时的玉玦,挺直腰板,艰难迈步,刺骨的痛无法减退樊若梨的端庄娟美,红罗舞动,红得妖娆动人,一如曾经叱咤风云,只手遮天的辅国将军,一如樊氏长女的高傲,睿智,淡然,释然,甚至决绝,仿佛并没有遭受痛苦和罹难。
凌浩宁见惯了她穿战袍的样子,上过淡妆穿着红罗舞衣的樊若梨在耀目的晨辉下,虽然好像虚弱到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吹倒她瘦削的身板,但依旧亭亭绰约,气质非凡,宛如仙人。那一夜,还有今天早上,他看的并不真切,现在看到樊若梨美艳的身影,不由一惊,甚至有那么一秒,凌浩宁不愿樊若梨穿成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走过重重的侍卫,避开众臣的注视,迈上龙毯,踏过高阶,在凌浩宁片刻不离的鹰隼般犀利的目光下,来到他的面前。
一个吻,仅仅一个吻,然后一切都会结束。
樊氏长女一世受宠,代代为后的传奇也将结束。
樊若梨盯着凌浩宁的薄唇,像渴极了雏鸟,踮起脚,不顾众臣惊愕的目光,想触碰他的唇。
可是,宁儿太高了,纵然用劲全身的力气,扯着他的衣襟,却还是无法靠近似乎近在咫尺的唇,范若梨溃烂的双腿无法再踮高,伤口的挣裂的痛楚让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试了几次,樊若梨还是无法够到他的唇。
“宁儿,扶我一把,好么?要么低一下头,我吻不到你。”樊若梨低声乞求着,哀求着,低贱得像一个乞丐乞讨富人微不足道的施舍。
凌浩宁,没有做出任何动作,站得像一个钢铸的树,浓黑的眉皱着,眼里眸里盘旋着冰冷凛冽的空洞的血红。
樊若梨不寒而栗,恐惧慢慢袭满她的全身。
凌浩宁,她一手养大的君王,变得如此冷酷与绝情,那凌厉的眸仿佛要择人而噬,一夜之间,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一个从未见过的恶魔一样恐怖的陌生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空气仿佛都粘稠到难以呼吸。
樊若梨的眼睛慢慢变得氤氲模糊,直至看不到凌浩宁清晰俊美的轮廓,她大而有神的眼睛掬满了一汪泪水,明亮的眸刹那间失去所有的光泽。
凌浩宁无法将视线离开,眼前的樊若梨眼里湿湿的纯美,清澈见底,无辜而美丽,嚅嚅的乞求,红艳的身姿,一切近乎都在you惑他立即主动覆上她颤巍巍的唇。
他靠理智控制住自己,紧锁眉头,甚至僵硬到纹丝不动,樊若梨是一斟甘醇的毒酒,一旦沉溺,尸骨无存。
泪像流星般滑落,在脸颊划着完美的弧线坠落。
樊若梨的泪像一把巨锤砸到他的心上,无比震撼,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泪水。他曾经一度认为樊若梨是没有泪水的没有情感的妖孽。
樊若梨放松了身体,松开紧抓着衣襟的双手,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她觉得,一切是他计划好的,即使生命的最后一秒,他都不会怜悯她,给她一丝一毫的幻想和慰藉,没有爱,再多的吻有什么意义,更何况,她连一个没有情感的吻都未曾拥有过。
放弃,从来没有在樊若梨的生命中出现过,而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选择了放弃。
她曾经向天下宣告,樊若梨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拦,而事实也确实是这样,樊若梨百战百胜,四海之内无不敬畏。
然而,在凌浩宁面前,所有的魄力、骄傲自尊仿佛都不复存在。她像一个下贱的女人,像一个寡廉鲜耻的女人。
她一步又一步退后,与眼前的人拉开距离,那个用一生去爱去守护的宁儿,早就不在了,时间改变了太多的东西,只是她从未察觉,当她幡然醒悟,一切晚矣。
在离他足够远的地方,转身,艰难地走下玉阶。
“你反悔了?”凌浩宁的声音响起。
“玉玺在桃花园最中间的那棵树下。”
樊若梨的话音刚落,就有一群士兵争涌出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