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跪下去,不如说向前栽去,樊若梨眼前沉暗,晕了过去。
樊若梨醒来时,头痛欲裂。
早就候在一旁的梅儿见姐姐醒了,还没等樊若梨张口,就一溜烟跑走了,不一会儿端着熬好的药和热烘烘的鸡汤回来了。
“夫人说姐姐身子弱,昨夜受了惊,又吹了风,需要补补,就让人杀了只鸡炖了,一直煨在锅里,就等姐姐起来喝呢。”
樊若梨扶额苦笑道:“我以后是不是隔几天都要晕一两回。”
想当初,叱咤风云,身强若铁,削金如泥,谁能想到自己有一日变成废柴一把,风吹即倒,惹人笑话。
“姐姐把这汤喝了就不晕了。”梅儿调皮道。
接过鸡汤,用勺子搅了搅。
“夫人和少爷呢。”樊若梨随口问道。
“家里银两都被抢走了,很多东西都被砸坏了,老爷送来银子还需时日,少爷去找朋友救济了,洒出的药材都堆放在院子里,夫人和板儿正在把还能用的药材分类,毕竟药铺的生意还要做呀,永岩镇的许多病人都给耽误了。”梅儿一向弯弯的秀眉此刻皱在一起。
樊若梨听后胸口一涩,方家窘迫成这样,还为自己杀鸡炖汤,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匆匆喝完药和鸡汤,不顾梅儿的劝阻,起身出去。
不出门不要紧,出来吓了她一跳,不小的院落里铺着厚厚的掺杂在一起的各种药材,密密麻麻,药气熏天,夫人和板儿看着如山的药丘,愁眉不展,菊儿和兰儿立在一旁,爱莫能助。
樊若梨走上前去,弯腰想捡起些药材瞧瞧,欲为方家尽些绵薄之力,手还没有碰到药材,就被板儿大声呵斥。
“走开!没你什么事!”
板儿心情极差,几乎暴跳如雷,他嗜药如命,爱医如痴,发生这般事情无疑是往他心头砍了一刀。他本来就看樊若梨不顺眼,从来不搭理她,明明是夫人救回来的,平日里在家什么也不做,还要好吃好喝伺候着,吃香喝辣把自己当半个主子,这也就罢了,忍着呗。如今家里被砸,是樊若梨间接造成的,没找她算账便宜她了,现在又想过来添乱,若不是守着夫人,他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没有理会板儿的无礼,樊若梨走到夫人身边,对她说:“家中药材掺混甚多,凭我们几人半个月也忙不完,恐怕还没等按类分好,药已经受潮不能用了,我有一计,夫人看看可行与否。”
“走开,装什么懂!”板儿斜睨了她一眼,鄙夷道,“药材四百多种,品性各不相同,有易串味的,有易挥发的,有含毒性的,十八反十九畏,你懂吗?不懂滚开!烦人!”
“板儿!你要造反吗!”夫人怒斥道。
夫人疼爱板儿,从不责备他,这次是丫鬟们第一次见夫人对板儿生气。
板儿被训斥,闭上嘴,气哄哄地憋着,也不向樊若梨道歉,随手捡起一条褐色根条儿对兰儿和菊儿说:“这是当归,你们先把这种的拣出来。”
兰儿和菊儿过去瞧了瞧褐条儿的模样,蹲下在药堆里寻起来。
“这是独活吧?”樊若梨仅仅看了一眼,就辨出板儿手中的绝不是当归。
板儿一怔,将褐条儿往嘴里一咬,确实是辣的不是甜的,是独活,不是当归,脸一下子窘红了。
樊若梨并没有借机嘲笑板儿,而是郑重其事地对夫人说:“药铺一天不能开张,损失就越大,要趁早把药分好,以免耽误病人治疗。”
夫人点头,鼓励她说下去。
“夫人先雇三十人的工,准备五十个大坛子,编上号码,人多力量大。”
夫人疑问道:“雇工容易,可雇到会分辨药品之人就难了,药材分辨学问深大,事关人命,不能有半点差池,板儿跟我学医数载,尚且弄错了,更何况别人,还有编上号码又有什么用。”
樊若梨回道:“正是因为雇工都是粗人,才要在坛子上标上号码,我们直接说药名他们不懂,但号码他们明白,我们先把各种药物编上号码,把容易挥散串味的药品率先分出,再按不同药性分批别类。辩药这种难度极大的任务由夫人您,以及板儿和我负责,三十名雇工只需排队站在我们身边,我们将眼前的药辩好,递到他们手中,只需告诉他们与药材名对应的编号即可,他们则根据我们给的号码将药物放到相应的坛子里,然后再回来排队待命。这样一来,我们负责辩药,雇工负责跑腿,两不耽误,看似麻烦,实则省时省力。”
夫人低头思忖,觉得此法可行,最看不起樊若梨的板儿点头如捣蒜。
夫人取下头上的金钗,递给梅儿,说:“把这个当了,按照王姑娘说的雇三十个工,再买五十个坛子,家里的坛子都碎了,快去快回。”
樊若梨怎舍得夫人雪上加霜,连忙掏出玉玦,对夫人说:“把我的玉玦卖了吧,反正我已是被弃之人,留订婚信物有何用。”
夫人将樊若梨攥着玉玦的手推回去,沉声道:“我方家就是药铺不做了,也绝不碰姑娘的东西,再说姑娘的玉玦,买半个城池都没有问题,怎可在这种小事上破费。”
就这样,看似浩繁的分药重任就这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院落里来了三十多个人,多而不乱,各有分工,梅兰菊三丫头递水擦汗也不闲着。
“五号。”
“三十三号。”
“十七号。”
……
樊若梨还未把鼻子凑到药物上,就喊出了号码,将一把药递给旁边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