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岩镇的雨季来了,绵绵的雨浇润黄鹂的翅膀,芭蕉叶上腾起蒙蒙的烟,从岩山上蜿蜒下的小路潮润润的,抹了油一般滑溜溜的。
樊若梨在兰儿的陪伴下,撑着油纸伞,在烟雨蒙蒙,细柳如堆的浓绿里,回往方家。他们刚刚在镇里的布铺里买了些布料和针线,天气渐热,也越发潮湿,樊若梨想为夫人老爷,方观卿和芳菲做几件贴身舒服的单衣,如果将来有幸能嫁入方家,她更需要方家上下的认可。
永岩镇黑檐白墙,山水如墨,说不出的淡雅古朴,与龙涎城自古的繁华迥然不同。可樊若梨是那么喜欢这里,好像这里才是她注定的归宿,没有阴谋,没有谎言,没有虚假,只有无边无尽的安宁与静谧,她常常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个梦境,等到醒来的时候,自己困在皇宫黑黢黢的囹圄里,在凌浩宁的注视下被生剥活剐。
想到在这样朴素至美的小镇,在爱人的陪伴下一直到老,甚至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樊若梨没有怨怼上天对自己的惨无人道,反而感谢它的怜悯让自己幸存下来过这样平静无华的生活。
眼看就要到方家黑褐的木质大门了,方家药铺门口悬挂的“药”的旗帜在斜风细雨中卷来卷去。
雨一来,樊若梨就觉得腿上的伤口涩涩的麻,在雨里走一遭感觉更为明显,有些气喘嘘嘘起来,迈不动步,出门前还向夫人信誓旦旦地保证,如今看来,这副身子早就身不由己。回想以前轻功盖世,匹马战群雄的自己,再看看现在跛脚一瘸一拐的自己,樊若梨欲哭无泪欲笑不能。
离方家大门不到百步,樊若梨听到方家院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破碎声。
对方家上次劫难还心有余悸的樊若梨立刻心惊肉跳,生怕方家再出什么事,立马快步向前。
这时梅儿突然从门口探出头来,东瞧瞧西看看,当她看见樊若梨和兰儿往这走来,立刻脸色大变,伞都不打,直接冲到他们面前,什么都不说,拉着樊若梨就往远处跑。
“梅儿,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樊若梨一头雾水,“你拉我到哪呀?”
“姐姐,我待会儿再给你解释,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躲。”梅儿不由分说,只顾一股脑拉着她跑。
兰儿跟在后面,被梅儿吓得不轻。
在一处废弃的破庙里,三个人才停下来,都累得呼吸不畅,本来就腿脚不便的樊若梨直接瘫坐在草垛上。
等呼吸平稳以后,樊若梨问梅儿:“这下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吧。”
“没……没啥事,”梅儿眼睛躲闪着,“有老爷在,姐姐你不用担心。”
雨一直绵绵不断,天色渐暗,夜色将至,冷风嗖嗖地吹,庙的檐顶坍陷了一半,雨斜着乱飞下来,一把油纸伞不能全遮住,三个人的裙角都湿透了。
樊若梨一直试图从梅儿嘴里问出什么,梅儿却支支吾吾,闪烁其词,直到天都快要黑透了,还是什么也没说。
最后,樊若梨索性也不问了,倚在草垛之上呆呆望着破檐之上黑云翻墨,雨声连成一片,听不出间隙,除了雨声,再无他声。
“是不是少爷说了要娶我为妾,少夫人不同意。”许久,樊若梨才敢慢慢说出来。
梅儿没有做声,樊若梨便心中有数了。
樊若梨低头,盯着自己湿透的裙裾,心中一阵绞痛,虽然她早就料到时芳菲的不容,但事实摆在眼前,心底的失落还是难免。
“是我痴心妄想罢了。”樊若梨空落落地说。
“姐姐千万别这么说,少夫人她只是发发脾气,摔摔东西,等气过去了,总会同意的。”梅儿连忙慌着说,“姐姐那么好,嫁给少爷是少爷的福气,姐姐怎么说是痴心妄想呢。”
樊若梨从草垛上站起来,扑扑身上的泥土,不管密集的雨水,往外走。
“姐姐不能回去,躲到明天再回去吧。”梅儿拉住她道,“少夫人正在气头上,乱扔东西,万一伤了姐姐怎么办,姐姐,你别走,你肚子里还有宝宝呢,万一——”
樊若梨这次的态度异常坚决:“躲能解决问题吗?这种事情,不坦诚相见,永远没有可能。”
樊若梨从方家后门往里走,右腿几近麻木,兰儿梅儿几乎赶不上她的脚步。
即使雨越下越急,方少卿书房里传出的时芳菲的尖叫还是那般刺耳。
方家人都立在的书房里,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大吵大闹。
樊若梨悄悄走过满院东倒西歪被时芳菲砸坏的物品,猓听里面的动静。
嗤啦,嗤啦,时芳菲毫不留情地将方观卿的书一本本撕成碎片,还不过瘾,直接扯下方观卿辛苦创作的诗画,又撕又碾,恨到咬牙切齿。
“读,读,整天只知道读书,”时芳菲冷笑道,“我还以为你读的什么圣贤书,原来是教你怎么偷人。”
“这不叫偷,这叫两情相悦。”一直默不作声看她发疯的方观卿终于忍无可忍。
方观卿不说还好,一说时芳菲立刻火冒三丈。
“我呸!两情相悦!相悦你个头!”时芳菲唾骂道,“什么女人不好,偏偏喜欢这种不知怀着谁的野种的女人!还是个跛子!你什么品位!读书读傻了你!”
“让你读,让你读——”时芳菲更加疯狂地撕书。
“你别在这故作姿态,既然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方家,走就是,没人拦着你。”方观卿面色不改。
时芳菲张大嘴,不敢相信他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