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初一,滇城飘起大雪,没有风,白色的雪絮自上飘落,如天降绒毛一样,天地间,婉如沉溺在一片白洋里,路上行人甚少,怕都是聚在段府门前了吧,这么一想,安季晴的平静的心,轻微的抽了一下。
对这一天的记忆,安季晴尚是很清晰的,段家向来,乐于行善,还乐于高调行善,他们用大年初一来让赠银施衣,的确获得了很好的名声,尽管,这好名远扬,多多少少与段风涯的丰功伟绩有关,也正因为段风涯的这些丰功伟绩,也才让外人觉得,段家的行善,那么的难能可贵,其实,安季情后来,也似乎明白了,段才老夫人不过借着大善的名号,来弥补内心的挣扎,她欠白兰一份幸福。
人,往往就这般奇怪,有些记忆,想去忘却,却是越发记忆犹新,忘或不忘,它都安静的躺在那里,不惊不乍,却依然疼疼不减,在白兰和段云的这段感情里,段老夫人可能没错,错就错在,她以为,白兰不在人世了,这么纯净的爱里,横跨着一条人命,段老夫人过得,也好不到哪里。
安季晴轻轻的叹息,转身对身后的小颜说,“小颜,你说,现在的段府,是不是人潮汹涌了,想必,比我嫁入段府时,还要多人吧。”
“怎么,夫人,你想去?”
“这热闹,我才不去凑。”安季晴的脸,一下沉了半分,敛起的双目,有瞬间出神的呆滞了一下,段风涯是个听话的人,果然,没猜透她信中的话,他就果真,不涉足念风堂,她果真不该期待太高,不该高估段负涯的智商,她摘下面纱,露出白皙的脸,“小颜,我看今天不会有病人了,你就回家和家人过年吧,过几天再回来也没事。”
安季晴说着,走到抽屉前,取出一袋准备好了的白银,递给小颜,“虽然没有很多钱,拿回家,给家里人添点新衣或者礼物吧。”
小颜接过钱,她也知道,念风堂不缺这点钱,她眨着大眼,看着安季晴,“那夫人,你呢,一个人呆在这里?”
“我,出该去趟承恩寺了化神戒!”安季晴悠悠的说,恬静的脸,看不出一丝是喜还是悲,这也难怪,安夫人在她的记忆里,没有太多接触,说没有感情,是假的,不过,感情上,还不及她对陆嫣,有爱和恨,还有疼惜,关心安夫人,更多的,可以说,是一种责任,还有,对安季雨的承诺,无论生死,她都未曾忘记,那个美好的女子,唯一放不下的,是安夫人。
从滇城翻过一座杂草横生的山后,承恩寺安静的坐落在这里,与世无争,却没有与世隔绝,尽管地势偏远了点,还是香火顶盛,不少善男信女都爱来承恩寺,问问姻缘,来请愿和还愿,久而久之,这座简陋的小庙宇,一年之后翻新,成了一座里里外外都漆上红膝,铺上了平石大道的大寺。
安季晴说明了身份,一老尼姑就引她入了院子,庭院里飘落的积雪,还没有有清扫,一地印着大大小小脚印的残雪,让庭院更显清冷,安季晴不禁鼻子泛上酸觉,任凭安夫人怎么猜想,她也想不到,风烛残年时,自己会在这样清冷残境下,支撑着这副老躯壳,安季晴想到了八个猜想安夫人的此种情况:风光尽后,狼狈相继。
安夫人正跪在殿中敲木鱼,霓裳从内堂出来,穿着灰色的素衣,见到安季晴的那一刻,双目瞪得大大的,忤在那里,看着看着就笑了,表情很平静,没有惊讶,没有太大波动,带着两行泪水,轻唤一句,“二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霓裳的这一句,你终于回来了,说得很轻巧,言语间,没有渗出半点过度思念的感觉,安夫人闻言转身,目光怔怔的在安季晴身上打转,最后,带着苍桑的声音,如霓裳般语气说,“季晴,你终于回来了。”
她们叫得,那般自然,那般亲切,婉若,在这一主一仆的心里,安季晴未曾离去,或者说,未曾离世,安季晴呆呆的看着已显老态的安夫人,落发为尼,突然,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泪水就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她噗通有跪在地,一步一步的跪到安夫人跟前,“娘,季晴让你受苦了,是季晴没照顾好你们。”
“傻孩子,娘现在不是很好的吗?”安夫人蹲下,抱着安季晴的头,波泪水也挤出了眼角,“季晴,娘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娘知道的,娘一直都知道的,现在你好好的回来了,对娘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这以后的日子,娘把这条命,给了菩萨,也无怨了。”
“娘,我们还可以回家,现在,我已经有能力照顾你了,好么?”安季晴擦了把泪,笑呵呵的说,“我在滇城开了个医馆,足够照顾你和霓裳了。”
“季晴,娘已经早就想好了,”安夫人欣慰的抚着安季晴的脸,“这几年,娘已经想开了,都活了这把年纪,能安安静静的过完以后的日子,已经是件幸福的事了,至于霓裳,”安夫人侧目看了还留着长发的霓裳,“当初我执意让霓裳留发修行,就是等到有一天,能给她一个离开的理由,是你把她带进安家的,我把她归还于你,多好啊!”
“夫人,你,不要霓裳了?”
“傻孩子,你是个聪明人,我知道你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意,你也不必太介怀我一个人在这里,外面的天那么宽,我们锁住了你十七年了,也该让你自由飞翔了。”
“夫人……”
“季晴,你可要好好好待霓裳,这丫头跟着我们,这几年,吃了不少苦,至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