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向来不善跟她扯嘴皮子,只找来小二付了钱,便拉着她上了马车,往姜府赶去。
姜府是整个抚郡最最最最大的宅院,比郡守的宅子都要大上一圈。 姜氏家族便聚居在此。
在这个重士轻商的年代,即便姜家富甲一方,在普通人眼里,仍是不入流的商贾。 这也是为什么息风迎以不清不白之身仍能嫁给姜怀中的主要原因。
姜怀中身患恶疾,元配早逝,膝下无子,只有个双腿残疾的一母同胞之弟――姜怀岳。 姜怀中早年受过息氏大恩,多年来也一直想攀上息氏这南方的霸主,奈何商人身份让他很难入得了息家人的眼。
两年前息风迎闹事过后,听闻消息的第一时间,姜怀中便去息家拜访,呈上各种珍贵药材,并一封信函。 当天晚上,息家便放出息风迎的死讯,然后第二天,姜怀中将经商途中看上的女子南槿带回抚郡姜家,并于当天举行了极为简单的婚礼。
息风迎原本以为,在失去原本的身份以后,在她变成了姜南氏之后,等待她的便会是一条异常坎坷的已婚妇女之路。 但事实证明,她在那样绝望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仍是极为明智的,或者说从脱离息风迎的身份起,她的运气就是极好的。 姜怀中对她真是好到爆。
或许是太过于看重家族的兴旺,又或许是真的打从心眼里怜惜她,总之他待她像一位长者、一位父亲。 而姜家也确实在此之后一路好走了很多,这是当初父亲亲自许给姜怀中的谢礼。
此刻,站在府门前的南槿细细地打量了几眼高高悬挂的门匾,心中静如止水。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息风迎已经死了,而她南槿,还有一辈子的日子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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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屋里的时候小混蛋还在睡觉,奶妈王氏守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扇子,脑壳眼见着就要砸在床沿上。 迎风噗嗤一笑,上去推了推王氏,王氏吓了一跳,看见来人,倒没多别的神色,斜瞟了眼迎风,又冲南槿点了点头。
南槿没有古人那么多规矩,主要是因为她自己也没什么规矩,所以屋里的近侍都这般相处,关系融洽得很。 王氏比迎风还来得晚,梓商稍微长大了些的时候被请进家来,接替迎风,随时随地地跟着梓商。 而迎风则开始跟着南槿管理着偌大的姜家。
姜家主要经营粮行以及布行,生意遍及南方各州郡,姜怀中在世的时候已经发展得前所未有的规模庞大,这其中当然大部分都要归结于个人能力,一个能在那种关键时刻做出那样惊世骇俗的决定的商人,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但依靠个人魅力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总会有这样的致命缺陷,就是一旦这个人不在了,这个帝国就无以为继了。
除非,找到了不错的接班人。
她南槿就是姜怀中找到的接班人。
说起来让人笑话,姜家近百年经营,家族子弟也近百,竟无一人能让姜怀中满意。 南槿为此琢磨了很久,直到结婚半年后第一次看到姜怀岳才明白过来,他不是不满意,而是不放心。 他那一母同胞的弟弟姜怀岳,实在是个冰雕玉琢一般的人儿,是个做兄长的都不放心将他一人以嫡子的身份丢在这如狼似虎的姜氏族群中。
姜怀岳从小体弱,十来岁的时候便开始下肢无力,平常出门是一定要坐软轿的,在家的时间偶尔出门走走还得撑着拐杖、随时得有人在旁侍候着。 再加上他皮肤苍白、体态孱弱,活生生一个病态美的小受。 连南槿看了都忍不住想要欺负欺负,更遑论别人了。
姜怀中走的时候其实也看开了,并不担心姜家将来能怎样,他只担心这个弟弟能不能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辈子。 所以他将全部家当最终都放在了南槿肩上,指望着她,以及她身后隐藏的息家。
他在做一个交换,其实也是最后一个赌。 赌南槿对他心怀感激,赌她心软善良,他也确实赌对了。 她南槿此一生再无更好的退路,这一辈子怕都要消耗在这深宅大院里了。
南槿轻悄悄地坐在床沿,看着熟睡的小人儿,这一刻静谧安详,让她生出一种一生一世又何妨的幻觉。 她兀自笑着摇了摇头,怎能无妨,又怎样无妨啊?
才这样想着,屋外迎风的声音便传了进来,低低的听不真切,但她还是听明白了,心道:这四姨娘竟这般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