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冥界唯一的一条河流,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
死后来到冥界之人,为了来生能够再见今生挚爱,可以不喝孟婆汤,但必须跳入这忘川河之中,等上千年才能投胎。
在这千年里,你或许会见到你的心爱之人从奈何桥上经过,你想叫她,却又喊不出声,而她也断然不知道你的存在。你会看着她喝下孟婆汤,然后忘记你,却又无力挽回。
花王的寿命当然不止千年,所以,树王不会见到花王踏上奈何桥的这一幕,不会受到这种锥心之痛。但是,我不敢想象,忘川河中的千年,他是如何度过的。
他不仅要终日忍受着彻骨冰凉的河水,还要被身周那些同处忘川河中、无法转世轮回的水鬼的怨念所包围。这一切的痛楚,只因为他不愿忘记生前的那个挚爱之人。
我所知道的这些,花王定然也是清楚的,所以,她现在才会哭得如此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口中仅剩的呢喃,唯有一句“不要”而已。
小沐扶着摇摇欲坠的我,还在继续着之前未说完的话语:“尘世间的事,我从不过问。但当日他跳入忘川河之际,正值下人前来禀报你跪于冥府前,所以他苦苦哀求于我,求我不要将这事告诉你。这也是我所后悔的,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树王真是瞎了眼!”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让我好好活下去,却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
物极必反,不一定就是指好的终将变为坏的,就像此刻的花王,心碎到一定程度之后,便会麻木。先前还是痛不欲生的样子,这一刻,却已然平静下来,言辞间,也不复之前的痛心疾首,唯有淡然。
“我的王,河水冷么?我这就下来陪你,即便是忘川,我也与你不离不弃。”
原来,她已决定要追随她的爱人而去。可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摘下身侧的一朵牡丹,用体内仅剩的一点灵力,将它化为一柄匕首,准确无误地朝着自己心口刺去。
“不要——!”
她不能死,洛痕哥哥和瑾儿为我付出这么多,就是为了能够得到她的情丝而已,她若就这样走了,他们两人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我想阻止她,可刚一迈步便朝着地上倒去。我不甘心,为何自己竟如此不堪一击,身心俱疲的我,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使用灵力,即使是想凭借着血肉之躯去阻止她都已无能为力。
“哐——”
“这就是你给树王的答案吗?废物!”
千钧一发之际,小沐挥袖打掉了花王手中的凶器。匕首落地,顷刻间又变回一朵白牡丹,一阵恍惚过后,化作一缕尘埃。
我没有倒下,是小沐接住了我。
“蠢货,今天是树王跳下忘川河千年期满之日。他本可以轮回转世,却因为你而放弃了机会。千年前如此,想必今后亦是。若你真爱他,不是陪着他受苦,而是应该放弃执念,助他重生!”
并非只有相守的才是爱。
花王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看着小沐的眼中,虽然依旧流着不尽的泪,却也同时闪现着希望:“冥主大人,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他?”
“毁了他的肉身,了却他在尘世中的残念。”
“这样……他就会安心了吗?”
“不。交出你的情丝,我会将它带到树王面前,告诉他,你已忘了你俩的一切曾经。花王,现在唯有放下,才能救他。放下执念,放过自己,也同时放过了他。”
“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可以。”
小沐伸出手,一朵艳丽的彼岸花从天际翩然而下,落于他的掌心。花蕊之上,散射出千万道血色光芒,直直照向花园深处的上空。
光线条条汇聚,最终形成了一道红墙。墙体逐渐起着变化,印照出冥界的影像。
血黄色的河水,笼罩着怨念的迷雾——是忘川河。
我很累,无心再去注意幻影中的忘川河。但我知道,花王一定是见到了她的爱人,因为我听到了她不自禁的呢喃。
“我的王……”
树王没有骗她,牡丹花虽已化作尘埃,花王确实在花开之后,又再见到了他。虽然历经了千年之久,虽然是在处于精冥相隔,虽然是带着锥心之痛……但终究,还是如愿了。
“够了。”
花王艰难地站起身:“多谢冥主大人成全。”
彼岸花落,那抹影像也消失殆尽。
小沐看着笑着垂泪的花王:“怎样?可有了决定?”
“我愿意交出情丝,还请冥主大人务必说服他早日轮回。”
之后,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花王将我们带回她的寝宫,如约收回了寄存于树王体内的花精内丹。一时间,树王的尸身化作了一具森森白骨。
因着内丹的重回体内,花王的灵力逐渐恢复,伤势也逐渐得到好转。她环视了我们一眼,看不出喜悲。之后,不由分说地,汇聚了强大的灵力,朝着树王的尸骨袭去……
尸骨碎,尘埃飞。花王伫立于自己爱人的骨灰之中。
“我的王,这是我为你落下的最后一滴泪。从今往后,你我便是陌路,但我们彼此都要幸福。”
她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好美。她闭上眼,最后一滴泪落尽。
花王伸手抚上粉色的发丝。透过发隙,我看到了她指尖牵引着的——情丝。
“花王……”有件事,我想要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