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落回小舟的那一刻起,这一代枪霸便已经与世长辞。实如七夜所言,陆谦拼尽全力使出的最后一枪,榨干了他所有的生机,却仍未杀得了七夜。
曾不让不知道,在陆谦仙去的瞬间,他可曾有不甘过。
但无论如何,人死如灯灭。不甘又如何,只要未曾证破仙道,谁也无法拒绝死亡的召唤。
曾不让走到陆谦的身边,一眼看去,却见自己授业的恩师仍双眼圆睁。人虽死去,威严犹存。
这铁打的汉子颤抖地伸出手,在陆谦的脸上一抹,让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陆谦已经走完他自己的一生,并以自己的方式选择了最后的归宿。可以说,他求仁得仁。但不知为何,曾不让却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他从来不是感情丰富的人,但在这一刻,曾不让却感到人生有太多的无奈。而这许多的无奈,最终化成一声长叹。
被曾不让合上眼睛之后,陆谦的遗体突然一软,便这么倒在曾不让的大手中。曾不让轻轻把自己恩师的遗体放到了船身上,眼睛则看向了莫言。
莫言正默默地操着小舟,却似感应到曾不让的目光,他先开口说道。
“你师父早知道你躲在湖边某处。”
曾不让苦笑道:“我自然是瞒不过他的眼睛,从前如是,现在也应如此。”
“以后有什么打算?”莫言转移了话题。
“把师父的遗体火化后,潜心修炼一段时间,再看看有什么作为吧。”
莫言点头,说:“陆谦托我给你传句话,他说如果自己战死,要你无论如何别找七夜挑战。至少,在你还无法超越他之前。而你是他唯一的传人,即使要挑战七夜,也要先把这薪火传下去再说。无论如何,极意门不能毁在你和他两人的手中。”
曾不让猛一点头,沉声道:“我明白的。”
“你明白最好。”莫言终于回头看了曾不让一眼,笑道:“你是陆谦唯一的传人,又亲眼目睹了他和七夜交手的整个过程。这份经验对你未来的裨益巨大得超乎想像,希望你不要浪费陆谦的苦心才好。”
曾不让突然往莫言看去,挠头问道:“前辈这话似乎另有所指,恕老曾愚笨,前辈可否直言?”
莫言朝陆谦看了一眼,淡淡道:“陆兄实是我莫言在这世上最饮佩的人之一。像他达到这种境界的人不是没有,但像他已达这种境界,却仍把自己看得清清楚楚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其实在决战没有开始之前,他已经知道自己必败。”
“什么?”曾不让失声道。
“陆兄专情于枪道,所以才能攀上连我莫言也自叹不如的境界。”莫言叹道:“可他自己也明言,正因如此而生出了执着心。故心有障碍,无法再进一步。因此陆兄推断出,自己终不及七夜。”
“那他为什么还要来?”曾不让摇头道。
莫言哈哈一笑,说:“等你到了陆兄的境界,便会明白多年无法寸进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到了他这种境界的天位高手,已经无法通过自悟而提升境界。要想再进一步,除了和同一层次的高手性命相搏。或许在那生死之间,可找到突破的契机。所以你看,七夜对陆兄来说无疑是种巨大的诱惑。”
“对陆兄而言,死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能够在死前看一眼那个动人的世界,虽死足矣。”莫言眨了眨眼睛,道:“莫非你没听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
曾不让老实答道:“老曾没读过几年书,确实不知。”
莫言又是一声长笑,说:“知道陆兄为何如此看中你,就因着你这份一言一行皆发自本心的纯真。也因如此,陆兄断言你最有希望超越他的境界。曾不让你给我记住,陆兄要我转告你的最后一句话是……”
“舍枪之外,再无它物并非最终的境界。得枪之后忘枪,从有入无,枪道至此才再无痕迹可寻。到了那个时候,你才有资格挑战七夜!”
曾不让听罢,全身剧震,身不由已地在陆谦的遗体前跪下。
这一代枪霸虽已仙逝,却给曾不让留下打开另一扇武道大门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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