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怕是只有狄征自己才知道。
昆仑幻月洞。传说为上清始祖李尔仙去之地。李尔三徒,后来在这登天峰上创下这上清宫千年大派,香火延续至今。而这幻月洞自然被列为禁地,只有宫主才有资格入洞闭关,便连三清道宗也无这份殊荣。此刻正值深秋,幻月洞中却奇花争艳,全然没有枯槁之相,实是奇地福荫之所在。
狄征轻抬腿,高落步,如同行云流水般往洞中走去。他似落步随着。但每步落下。却避开了洞中这些花花草草,实具玄妙的味道。不过片刻,狄征便已经来到洞中深处。只见此地地水成池,池中有石台耸起。谷凝秋便这么跌坐在石台上。洞顶又天然裂开,到得夜晚。天上明月自然映照在洞中地池里。两月相映成趣,敦真敦假,似实还虚,确有幻月之名。
看着谷凝秋,狄征便知她已经呼吸全止,气息尽失,与死人无异。
谷凝秋修得是死绝关。
这非大智慧大勇猛之士不敢修的奇关决要,有道是一入死绝关,半步既黄泉。这说的是修死绝关的人。已和一步跨进黄泉地府没有什么区别。若心有碍,便怎么也回不来,虽肉身不腐,却也算是死去。狄征心中暗叹,谷凝秋这水作似的人儿,竟也有如此刚烈秉性。甘冒奇险修死绝关,以期功力修为突飞猛进,好大败七夜。
想归想,狄征却动作不停。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便这么朝地池走去,然而狄征却如履平地,沾水不湿,便这么走上了池中石台,坐到了谷凝秋的对面。
“凝秋,我来了。”狄征轻轻说道。
谷凝秋立生感应,那波澜不惊的脸上,两道秀眉轻轻皱起。她似要从无边苦海中挣脱出来,却如同被困于牢中的小鸟,怎么样也飞不出那张无形的网。若是其它人,只是这么呼唤根本不可能惊扰到谷凝秋,狄征这句再简单不过的呼唤,却是用无上禅心,加上他和谷凝秋之间缠绕的因果尘缘,才能传递到谷凝秋的道心中去,引起她的回应。可这还不够,狄征知道仅凭一声呼唤,是无法把她从某个奇异的境地中带回来。
见谷凝秋秀眉皱起,实有难决之事,狄征便知他已经挑起谷凝秋仍无法堪破的那丝尘缘。
那是谷凝秋的破绽。
当日她恨下心让三大宗主出手攻击狄征时,实已在她的心里种下挥之不去的破绽。这丝破绽若在平时也就罢了,但现在谷凝秋修的是死绝关,若无法尽斩尘缘而致使心有挂碍的话,等同于命悬一线。狄征明知如此而为之,是为速战速决。否则任由谷凝秋神游太虚,历遍万丈红尘,不知何时何月才会发现这丝破绽的存在。现在,他动用与谷凝秋之间的尘缘因果,让这丝破绽直接映照在谷凝秋的道心里。他知此刻谷凝秋道心深处必是惊涛骇浪,狄征所要做的,便是引导谷凝秋驶过这片险湾,重入大道静海。
有生便有死,有破方能立。
这是死中求生的凶险之法,若非狄征已通大道,便是想也不敢想用这种办法助谷凝秋修得道心圆满。
狄征平静地诉说起那日和谷凝秋分开之后,所遇的种种奇事异闻。他徐徐讲来,每一句皆以无上禅心送入谷凝秋的道心里。狄征说得不快,这一讲,到说完时,却已是月上中天之时。最后,狄征说道:“有法而无法,有障又无障。凝秋若无法得笠而忘鱼,苦苦执着于寸心之间,又何必修什么天道。那日不说你终没杀成狄某,纵是杀成又如何。一缘牵万世,一念决因果。凝秋又如何得知,那日若真个杀了狄某,现下又会是另一番格局。以我等凡夫之眼,却枉徒堪破未来之事,无异痴人说梦,庸人自扰,凝秋以为否?”
说罢,狄征长身而起。该做的他已经做了,他用自身的经历为引,让谷凝秋明白当日她虽布下杀局,但狄征非但不死,反而有了今日的成就。正如得笠而忘鱼,鱼在水中,又或笠中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在于得笠二字。
至于谷凝秋最终看不看得透,这便是狄征无法决定的。
只有谷凝秋自己能够做到。
狄征方站起,谷凝秋睫毛轻震,美目徐徐展开。双眼中如同饱含一团雾气,随着她双目尽散,雾气飞散,露出后头一双光泽圆润的瞳孔来。雾去月升,海天月明,在这双美眸中,狄征再看不到一丝破绽。
功行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