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先生……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他听过的最适当的称呼。
凌衍森笑了。
他是真的该死的没有奢望过,何仪会认他这个被抛弃了二十来年的儿子的。反正,他天生就是注定要被抛弃的那个。
对。注定的。
“凌先生!如果你没耳聋的话,我想你应该听得到我刚才所提出的诚恳的邀请!”
何仪有些不耐烦了,她简直不能容忍自己在凌衍森面前输了阵势,他们不是陌生人,他们是天生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仇人!如果说她之前还尚存一丝理智,知道自己是有愧于这个儿子的话,那么,江恨寒手术的失败,那颗该死的心脏是凌衍森一手安排给器官共享网络的这一爆炸性的内幕,让她彻底丧失了理智。
凌衍森挑挑眉,对于打官腔都打得如此华丽的何仪,那双狭长的潋滟着无数黑暗的眼睛里,衍射出来的看向何仪的目光,是不能称之为目光的。
“何女士,耳聋大多来自遗传,我想,何女士的耳朵没有聋的话,那么我的耳朵聋掉的可能性并不大。就像心脏的温度那样,如果何女士你的心脏温度能够稍微热一点,那么,出于遗传的可能性,我的心脏温度就不会这么凉了。你说是吧,何女士?”
凌衍森没有温度的话,以及话里那一口一个字正腔圆的何女士,简直就像无数把枪射出来的子弹,迅速贯穿了何仪面上面无表情的伪装。
于是,她的面容开始撕裂,血块就像污染了的墙垢,一块一块啪嗒啪嗒掉在了地上。
掉光的结果是,她没有脸了。
没有脸的人自然说不出要脸的话。
“跟我来!我有事和你说!”
何仪没有去看凌衍森的表情,她的脖子想被固定住的水蒸气熨斗,只能呼呼地冒着一层一层烫人的热气,但机械就是机械,无法抬头,以至于无法安稳的瞥向凌衍森的脸,哪怕一秒钟。
她转身,于是凌衍森得以看见她剧烈的哆嗦着的背脊,挺得很直,像是故意挺得那么直,生怕一步撑住,就会被某种东西压得直不起腰来那样。
凌衍森的表情有点像耶稣最后被钉在十字架上,全身流着血却无比淡然豁达那样,目露可悲,他想,难怪他无法像一个正常人,因为生他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一个人。
当然,他还是跟何仪走了。
明知道这是一场世纪化的隆重到无与伦比的伤害,他还是选择去承受,虽然脚地板真的很痛,就像赤脚走过一道一道荆棘那样的从脚底长驱直入到心肺深处那样的痛。
何仪选择的谈话地点是停车场。
死寂的如同深潭或者地狱的,光线也不够明朗的地下停车场,这里没有人,所以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做着是个人都不会做的事。
当凌衍森在她面前距离两公分的地方站定时,她的怒气在无人的地方肆意的喷发了出来,抬手冲着凌衍森那张妖孽到阴沉的脸,想象那日在陵园一样,一手就甩下去,重重的泄愤。
但是凌衍森的手更快。
虎口卡住了她的手腕,下一秒,厌恶这样碰触的凌衍森迅速甩开了她的手。
他用不屑的行动告诉她,那日在陵园,之所以能打到他,是因为他有意无意的默许。
所以他撇嘴,笑得一脸邪佞恣意,菲薄的唇面上,那弯弯的荡漾着想在荡秋千一般的笑容几乎刺瞎了何仪的眼睛。他启唇,声音幽冷而寂寞得跟这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如出一辙。
“除了身体里我唾弃的血液,我的身体,我的脸,我的肮脏的内心和早已死去的灵魂,都和你何仪,没有半毛钱关系。所以,你并不是想打我就可以随意打我的,不对你动手,是出于我还是个人的考量,我并不想像你一样,做违背伦常道德要遭天杀的事,我很绅士,所以我不还手。何女士,我希望你明白,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和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
事,都是在扇你自己的耳光。”
他语速不快不慢,声线低沉而干燥,就像在宣布罪行那样,无波无澜,无情无味,透明的比他单薄还要来得苍白。
何仪的脸色,显示她应该已经遭受到了不少无形的能让她痛苦不已的巴掌。
当她愤怒到极点的时候,她竟然会匪夷所思的想起,面前站着的这个该死的怪物是她的儿子,她怎么能容忍自己身为一个母亲,却在儿子面前失了面子,就连说话,都说不过呢?
所以接下来她的话每一句都是剧毒鹤顶红。
“凌先生,别太过分,你对小寒所做的一切我都查的清清楚楚。就算那日在陵园,你不是有意把他的救命药瓶踢到坑里,让他一病不起的,那么这次,你故意安排给器官共享网络的心脏又是怎么回事?你在打的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真的很难想象你到底还是不是个人,就算小寒他因为你大哥的事而激怒了你,可他已经病入膏肓,你怎么忍心这样整他!你给我们希望,名义上打着做好事的旗号,实际上确实要致小寒与死地!他那么可怜,我的小寒,本来就没有多大可能能够挨过心脏移植的,你还这样给他一个会排异的心脏,你真让我恶心你知道吗!”
凌衍森并不答话。
他庆幸这里光线晦暗,所以何仪看不到他太阳穴快要爆炸的青筋和被狭长的刘海盖住的额头上的痛苦的汗珠。
如今,不光是全身,就连身上的依附物,例如汗珠,在何仪的荼毒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