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爷却是突然停下了吹拂茶叶的动作,微微抬头,道,“继续说下去。”
云璧颔首,也不管这身旁的三个姐姐对自己投来的鄙夷目光,婉婉道来,“生母疼爱子女胜过自己,若是判决下后,这舍不得劈了孩子做两半儿自觉认罪的那个,就是亲生母亲。”
柳老爷愕然,定睛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儿,这年仅十四的云璧说的答案竟然和当朝宰相王质所说的不差分毫,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小小的庶出女儿,心上几分主意,又是挑了挑这卷宗,道,“长江荆江地段九曲连环,时常泛滥成灾,何解?”
云璧镇定自若,你当我柳晓三年文科是白读的,张口就来,“裁弯取直,休整河道,河道一直,自然有助于水流,少了泛滥。”
“淮北旱灾,如今流民无家可归,尽数流散城外,扰民惹事,何解?”
“搭建临时棚帐,定时施粥,分发衣物,天降甘露,或迁回原籍,或留守耕种。”
“西北风沙,席卷良田,遮天蔽日,百姓无处可躲,可有长策?”
“移植树木,防风固沙,暂迁居百姓牛羊,以免无辜之伤。”
好几个何解,好几次问答,云璧的回答行云流水,不带一丝迟疑,就连一旁从不服输的柳云瑟也是暗自感叹。
柳老爷意味深长的看着这个丝毫不乱的庶出女儿,许久的沉默,却是长叹一声,缓缓开口说道,“京中形势不稳,四皇子信中向我柳家提亲,名为修好姻缘,实为筹码人质,”深邃的目光似乎是直击云璧内心深处,吟吟一声,“何解?”
云璧深吸了一口气,这番暗示十分明显,自己不过是柳家庶女,虽有着二十岁的心智,却被不可逾越的身份禁锢着,此言一出,说明柳老爷心中早就定断,这嫡女舍不得送出去,这其他两位又是虚有其表,恐怕只会多惹事端,云璧心中只是一叹,索性破釜沉舟,与其在柳家任人摆布,倒不如绝处逢生,云璧屈膝而跪,道,“云璧愿为父亲分忧。”
柳老爷心中一块石头便是落了地,却又听得云璧一声,“不过。”偏头一向,只等着云璧开口。
“不过云璧有一事相求。”云璧颔首。
“说。”
“女儿不孝,不能继续在娘亲膝下尽孝,只求父亲能够善待娘亲,”没错,史临冬,虽没有骨肉之情,可是云璧心里对她却也是万分的不舍和敬重。看着柳老爷点头答应,云璧才是三叩首,恭恭敬敬的退出了书房。
云璧踏出柳老爷的院子,忽觉凉风习习,微微抬头,看着愈发阴沉的天空,只觉得似乎有层层的乌云压着心头,风云突变,仿佛在诉说这一场浩长的历史前夕的伏笔,夜里,一场大雨倾盆。
屋里,云璧闲挑灯花,跳动的烛火微微闪烁,映得云璧的睫毛,洒下一层密密的光圈。
“老爷夫人倒真是贴心,这离出发还有两个月呢,就将这些物什都送来了,倒不用咱们费心了。”玉暖点着这清单上的物件,又递与云璧,“小姐要不要看看。”
云璧没有抬头,依旧盯着眼前这烛火,好个嫁娶,往日即便是皇子迎亲也该是京中派了管事迎亲的队伍来接女家,如今,却是让云璧自己入京,果然,自己不过是个筹码人质,只是喃喃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今个?是七月初一呢。”
“七月初一,”云璧反复呢喃着,那年,七月初一,自己的生日,赵辉向自己表白,一个大高个却是窘迫得说不出话来,如今,这柳家只当自己是七小姐,生辰是二月初十。
“是呢,快着呢。”玉暖以为云璧是在数着出发的日子,又问,“小姐可还要带些什么?”
“不用了,”云璧直起身子,想起方才史临冬对着自己一番泪眼婆娑,万般的交代,淡淡的说道,“不仅不用加,把那些无用的东西都去了吧。”
“这是为何?这可都是大夫人精心准备的。”
哼,云璧冷冷一哼,从扬州到京城路途遥远,这听着方才玉暖的叨念,这大夫人给自己准备的珠宝首饰,看着是痛爱万分,可实际上,如今淮北流民甚多,自己这番张扬,岂不是自寻了麻烦去。云璧只道,“你只管去了就是,又吩咐道,不过得在再找个可靠的贴身丫鬟,此去吉凶未卜,我身边还要多个人手才行。”
“小姐的意思?”玉暖听着吉凶未卜四个字,眉间浮起几分担忧。
云璧只是开解的一笑,“不过是要万事小心罢了。”
岁月弹指一瞬间,两个月期限一到,云璧由不得不以嫁娶之名,以人质之实启程上路。
五更天起来,按照礼制,依次拜别柳老爷,大夫人还有史临冬,唯一交好的二姐姐柳云珂已然出嫁,没能见上一面。
看着台阶上的史临冬哭成了个泪人一般,云璧心里也不好受,一年多的相处,自己在柳家的日子虽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可是唯独这史临冬,与自己,倒是真心当女儿看待。
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马车夫扬鞭启程,骏马高声嘶鸣一声,风尘仆仆,一行简单且不打眼的队伍就这样,出发了。
“莫哭了,日后云璧到京中安定下来,自然还可以书信联系。”柳老爷劝着依旧抽噎的史临冬,自己曾答应过云璧定会不负史临冬,自然,也是要宽慰几句。
一旁的董氏几分冷眼,却又是挑眉一笑,劝慰道,“是啊,妹妹,如今你家云璧可是要出人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