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残星是将熏衣哄睡着之后才赶回千盛堂本院的。
月华皎皎,空气湿凉。
堂里的人有的已经睡下了,像是残星的挂名弟弟,残月,西门清。
匆匆看了他一眼,见他睡得香甜,便没有打扰他,转身向着议事厅去了。
那里已经等了六个人,神色各异。有的面沉似水,有的皱眉不语,有的惶惶不安,有的如临大敌。
随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残星应声而入,有些锐利的眸子扫视了众人一圈,随即微微一笑,大步走向正前方的椅子,爽利地一撩下摆,很有气势地坐了上去。
不得不说,残星非常喜欢装13,而且装得像模像样的。
这边她装够了13之后落了座,紧跟着副堂主顾飞阳也坐下,其余的大账房们才相继落座。
看着下属们交上来的账本,残星的眼睛里渐渐燃起了火焰——他妈的这叫什么事儿?亏损,亏损,还是亏损!
敢情残星接手的是一烂到不能再烂的烂摊子啊!
亏得她上午还在纳兰天面前夸下海口,要给纳兰贞办一个风光无比的生辰宴会,现在可好,带回来的银子还不够补旧账的呢!
残星放下最后一本账,掐着鼻梁骨,闭了眼睛沉声道:“这就是你们一下午的劳动成果?”
坐在她下座的副堂主顾飞阳冷冷地笑了一声,坐在他身后的那三个看起来依附于他的大账房脸上也都是看好戏的神色。
良久没有人吱声。
石诚用手肘碰了碰坐在他身旁的唐绍,皱着眉头下巴冲着残星扬了扬。
唐绍不为所动,只是敛着眉目微微摇了摇头。
这时,残星睁开眼睛,目光向着石诚和唐绍这边瞟过来。
看到堂主沉寂如水的脸色和幽深似夜的眸光,石诚咬了咬嘴唇,噌地趁着唐绍不注意,从唐绍背后抽出一本账册,呈了上去。
他说:“这是我和唐绍在今天下午翻旧账的时候整理出来的。”
唐绍大惊失色道:“你疯了不成?”说完他还颇为忌惮地看了看对面以顾飞阳为首的四人。
残星接过账册时略微瞟了唐绍一眼,然后翻开。
娟秀整齐的小楷黑红交错,账目清楚分明。黑笔写的是支出——被明显夸大的支出,红笔批注的是真正所需的银两。
十多项款额里面,差额最大的是医药费和兵器铸造费,还有建房费和伤亡人头费。
最后面的是差额合计,一共六万三千五百八十四两七钱。
嗬,这么多钱都莫名其妙地不知去向。
残星看过这本账之后竟然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她漫不经心地从头再翻过一遍,边翻边问石诚:“这是哪几年的账?”笑意未曾从她的眼角褪去,但却给人一种冰霜覆面的错觉。
石诚恭敬地答道:“最近五年的。”
“哦。”残星故意拉长了声调,将脸转过来,只是笑着盯住顾飞阳和那三个大账房看。
顾飞阳在石诚抽出那本账之后就变了脸色,现在又看到残星用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自己,心里已料到了大半,脸色更是难看得不行。
他身后的那三人明显还没有预料到发生什么事,看见他们的头儿脸色不好,也个个噤若寒蝉。
顾飞阳此刻心里恨极了对面那两个毛头小子。他们怎么敢把那些有问题的账目整理出来?还堂而皇之地给那个奶娃娃看?!他们俩就不怕自己报复?
唐绍是怕的,可是石诚不怕!唐绍也许还会考虑到顾飞阳会日后报复,可石诚不会。石诚是个直肠子,他是个非常坦诚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他是最不怕得罪人的。
这时,残星缓缓地开了口,语气是那么漫不经心,而漫不经心中还带着些微不可查的抓住人小辫子的得意,她说:“副堂主,不想看看这是什么吗?”
顾飞阳非常不满她那种口气,但也只能忍着心底的气说道:“既然堂主已亲自过目,那么属下就没有再看的必要了吧?”
残星挑了挑眉,姿态悠闲万分:“既然顾副堂主不想看,那么我猜教主对这个东西还是很有兴趣的,不如,让我们英明神武的教主看一看如何……”
顾飞阳气极了:“你!”
堂下是虎视眈眈的堂主亲卫,按刀而立,蓄势待发。
顾飞阳握紧拳头目眦欲裂,僵持了片刻,还是放弃了冲过去掐死那个笑得人畜无害的八岁小娃儿。
残星很满意地笑了,有时候,护卫还是有点用的么。她冲着顾飞阳扬了扬手中的账本,顾飞阳颓废地接过去。
等到看完账本,顾飞阳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他阴蜇的眼睛盯住残星,咬牙道:“堂主不会是只让让属下看这账本这么简单吧?有什么条件说吧!”
残星挥手遣散护卫,脸上都是赞赏的笑意:“顾副堂主果然聪明,毕竟谁都不想把事情闹到教主那里去的么。”
顾飞阳摆摆手,说:“不要废话了,要什么尽管说吧!”
残星抚掌:“痛快!顾副堂主就筹措小姐的生辰宴会吧,可不要太寒酸,让教主不高兴了。”
顾飞阳冷哼一声,答应下来。
待石诚唐绍二人跟着残星走出议事厅,顾飞阳的脸瞬间阴沉无比。身后有个大账房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顾飞阳冷笑一声:“他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了!”说着甩袖出门,向着左护法宫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