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邓飞轻描淡写的述说,众人无不心下恻然,裴宣娘子更加流下泪来。
反倒是邓飞无所谓地笑道:“无论多么悲伤的往事,总有一天你会笑着把它说出!后来有那么一天,黑监狱的门打开了,有人把我们一家还有很多同样命运的人放了出去,这时的我们疲惫得连话都问不出来了,然后我们就回乡,冤也没的诉啦!后来家里人就死剩我一个,身不由己地流落在江湖上,熬出了一个火眼狻猊的名头。”
把铁链子在手臂上勒来勒去,邓飞淡淡地道:“所以,我敬重清官,仇恨贪官,结果发现这朝廷除了很久以前的包拯包爷爷之外,竟然没有一个官能让我敬重的!后来在京兆府打抱不平,伤了人,不小心折了进去,我当时只说是此生休矣。却有裴宣哥哥一力维持,禀公判案,将我的罪名洗刷得一干二净——其实我有什么罪名?如果有一天,见义勇为都成了罪名,那这世界也真该换换了!”
众人静悄无声,都听邓飞说话。
邓飞道:“所以,我由此结识了裴宣哥哥。这以后我才知道,世上还是有清官的,但我也奇怪,象裴宣哥哥这样得人心的好人,应该做大官,做高官才对,怎么他就升不上去呢?不但升不上去,今天更被栽赃陷害,刺配沙门岛?我人是蠢笨的,这问题我想不明白,只好不想,但裴宣哥哥我却是要救的。因此约了孟康兄弟,抢在狗贼动手之前,杀了防送公人,救出裴宣哥哥后,又赶来救嫂嫂和侄儿。谁知道好人终究有好报,嫂嫂和侄儿已经被各位好汉救了!”
大家静静听着,也不知为什么,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突然树林外一连串唿哨声响起,邓飞便直跳起来,喜笑道:“是裴宣哥哥来了!”
西门庆便道:“在下心敬铁面孔目的人品,却是要好生接一接的!”
众人都道:“四泉哥哥之言,正合我意!”
说着,邓飞、孟康在前,西门庆带着梁山众好汉在后,一群人直迎出了树林,反倒把扶着裴家兄弟的裴宣娘子给冷落在了后面。
到了林外站定,却见远处尘头扬起,一簇人马正缓缓而来。跑到近前时,却见数十骑左右保护,中间两乘扶掖着一人,想来就是身有刑伤的裴宣了。西门庆看着不由得奇怪,向邓飞道:“邓飞兄弟,你手下的弟兄们,恁多的马匹!”
邓飞笑道:“我知道裴宣哥哥吃了官司时,哥哥已经被刺配有些日子了。我唯恐赶不上,就和孟康兄弟抢了边陲上驻军的一批军马,这笔帐,就让边军算到西夏人头上去吧!哈哈哈……”
西门庆听了,微笑摇头,这邓飞,看来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物啊!
这时邓飞已经快步迎上前去,大叫道:“好教哥哥听了放心!嫂嫂和两位侄儿,俱都无事!安安稳稳就在这里等着哥哥呢!”
裴宣听着,先松了一口气,念佛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她母子跟着我,过了这么些年的清寒日子,又因我刺配沙门岛,吃了一路的辛苦,若是……若是……”
还想要说下去时,嗓子却已经哑了,整个人也身不由己地松驰了下来。他心念妻儿,这才挣扎着受了刑伤的身体骑马赶路,现在听到妻儿无恙,紧绷的神经一懈怠,差点儿从马背上出溜下去,幸亏身边的两人马术高明,赶紧扶住了。
邓飞上前,帮着将裴宣从马前上搀扶下来,说道:“我来给哥哥介绍几位好朋友。”说着,往树林边走来。
西门庆定睛看时,却见这裴宣生得一表好人物,面白肥胖,四平八稳,和后世坐在主席台上的未暴露贪官简直就是一丘之貉。心下不由得暗暗嘀咕道:“这样的家伙,也算是清官吗?”
这就是西门庆初会铁面孔目裴宣时的第一印象。后来二人相交得深了,西门庆才知道原来裴宣是那种喝口水都胖的人,被误会成贪官虽然比窦娥还冤,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待裴宣到了面前时,警告自己不可以面相取人的西门庆便大声道:“见过裴宣哥哥!”说着便躬身下拜。裴宣吃了一惊,急欲还礼时,裴家兄弟已经扶着裴宣娘子从林中出来了。
见了劫后余生的父亲,裴苍龙和裴苍海大叫一声,飞扑上前拜见,裴宣娘子悄立在众人后面,那珠泪也不止一行地洒落下来。
裴宣在儿子的搀扶下,来到娘子身边,四目相交,千言万语凝聚成一句话——“娘子!辛苦你了!”
裴宣娘子心头何止有万语千言要诉?但最后还是勉强拭泪,拉着丈夫向西门庆他们示意道:“奴家这边,若不是有这几位英雄仗义出手,你已经见不到我们母子了!”
这一回,裴宣挣脱了两个儿子的扶掖,便要向西门庆这边大礼参拜。西门庆早有准备,急忙扶住,笑道:“裴宣哥哥身上有伤,行动不便,还是莫要客气了,咱们且进林子里说话!”
众人进入林中,重回大车边坐下,裴宣便问道:“不敢请问众位恩公尊姓大名?”
邓飞在旁边,抢着介绍了,裴宣听了大惊道:“原来阁下就是娶鬼为妻,以一笔挽联震惊士林的西门庆公子?请恕裴宣失敬了!”说着就要礼拜,但被西门庆坚决阻住。无奈之下,裴宣便命两个儿子给西门庆叩头,一谢救命之恩,二表恭敬之意,这回西门庆没的说,只好受了裴家兄弟的大礼。
西门庆便问道:“裴宣哥哥,小弟虽在山东,亦久闻京兆府铁面孔目的清正大名。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