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宗离了崔氏后,却懒得回去找宋江,只在道上徘徊闷走,一时间只觉得天地虽大,自己却无处可去,满心里都是苦涩。
“我本是修道的人,却贪恋了红尘中的富贵,出山做了朝廷的押牢节级,只说是公门之中好修行,谁知在这种体制里,人不被淘汰就得变坏,再无别路可走!后来碰上了这个宋江哥哥,只说从此可以重立地风水火,别做一个世界,谁知到头来,却是一败涂地!只恨我识人不明,又被义气羁绊,却与西门四泉作对,如今四海难容,一身无主,我却往哪里去?”
当初升的第一道阳光打在戴宗的脸上时,神行太保豁然开朗:“我何不往南方寻公孙胜、樊瑞他们去?寻得到就随侍一旁,虔心入道,寻不到就择地隐居,还是虔心入道——经历了这一番红尘,再不回头,那真成了脖子上长猪毛——入了畜类的戴鬃(戴宗)了!”
心中想得通达了,忍不住仰天大笑三声,拽开脚步,径投南边道路去了,再不回顾。
可怜宋江等人躲在山凹子里还在等戴宗。小孩子一直哭闹,要妈妈,要爸爸,就是不要宋江伯伯,宋江宋清兄弟俩被折腾得满头大汗。吴用的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埋怨——“这孺子的哭声若将追兵招来,你我兄弟的性命都要坏在他的手中!”——宋江只是赔笑——“军师,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天亮后,没等来戴宗,却等来了王矮虎。这厮在山下清风镇上fēng_liú快活,不防听到秦明攻山,吓软了的王矮虎顾不得和公明哥哥有难同当,伏在被窝里,不敢稍动。结果一早儿地方保正敲锣安民,才知道原来攻山的是官府而不是秦明,王矮虎心下大定。
这一定心,就想起落在清风山上自己屋里的金钱珠玉来。若来的真是秦明,王矮虎也就死了那条回去的心,但知道了攻山的是官兵,贪财的心又活了——我王英虽然矬了些,但也是一身的好武艺,那些只是鱼肉百姓、狐假虎威的官兵,老子还没放在眼里!
仗着地形熟——吴用的逃生路线还是在王矮虎的帮助下规划出来的——王矮虎提刀又往清风山上摸了去,他只想着杀个回马枪,从官兵的战利品里再把自家的小金库搬回来,谁知道半道儿上碰上宋江他们了。
兄弟相见,悲喜交集——王矮虎是因为山寨出事的时候自己正在逛窑子,脸上对不住人,因此抱了宋江加力大哭,以情遮脸;宋江呢?身边没了李逵,没了花荣,没了戴宗,二宋二孔吴用本事都是平常,现在突然来了个王矮虎,既然蜀中无大将,也只好廖化作先锋了,因此加意笼络。
所以宋江和王矮虎就象天朝的官员会晤,大家正气凛然,谁也不提逛窑子的话茬,等抒发完纯洁的兄弟之情后,王矮虎拭泪问道:“若不是听到侄儿哭,几乎错过了哥哥——哥哥这是准备往哪里去?”
吴用在旁边便道:“你看!这孺子的哭声既然能招来王英兄弟,焉知招不来秦明的追兵?”
王矮虎便拍腿道:“原来军师还被蒙在鼓里!”说着就把官军假扮秦明的事讲了一遍,吴用听了,气得胡子都飞了——早知如此,二百人据山险而守,黑夜里官军无论如何越不得雷池一步!可是到如今——说甚么也迟了!
比起吴用,此时宋江的心情也高不了多少,勉强按捺住悲痛,宋江问王矮虎道:“我和军师带人离山,准备重做事业——王英兄弟你却进山怎的?”
王矮虎头上还隐压着好色这座大山,若再加上个贪财,就更没脸混了,于是王矮虎义薄云天地说:“兄弟放心不下公明哥哥安危,因此不避斧钺,也要来接应!”
宋江听了欢喜,便含泪拉了王矮虎的手道:“兄弟,多亏你了——等戴宗兄弟回来,咱们就远走高飞吧!”
王矮虎想到自己的小金库飞了,也是心如刀绞,含泪握了宋江的手,想像着把这个黑胖子一脚从山崖上踹下去是什么感觉——这时宋江突然提起戴宗,王矮虎一怔之下,也顾不得放飞自家的想像力了,急忙道:“戴宗哥哥?我来时的路上,看到他飞也似的往南边去了,我叫他,他也不理!”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吴用心道:“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树倒猢狲散?”但嘴上还得把架子支起来——“戴宗兄弟定然是在追寻花荣兄弟家眷的下落!”
这话又引发了王矮虎多层次全方位的丰富联想。宋江则是呆了半晌,叹了口气,抱起儿子说道:“大家走吧!莫叫官兵追上来!”
王矮虎便拍着胸口道:“再多的官兵,又怕他甚么?只消咱们一虚张声势,那厮们都是一哄走了的!便是剩下十几二十苗人,兄弟也能发落开去!”
虽然王矮虎说的也算是实话,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还是一脚快似一脚地往山外去。到了前边一座大市镇上,众人便不走了。
按理说,这里还在清风山左近,难保官军不追逃搜过来,应该有多远跑多远才对。但宋江儿子受不得风寒,突然发病——这其实也是花美眉惯出来的,她见哥哥的两个儿子从小泡甚么药水澡,小家伙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治,做姑姑的心疼却插不上嘴,因此早在心里发了狠誓,自己的儿子将来绝不走这条老路!真有了儿子,花美眉更是把他当成了宋江的替身,顶在头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时刻温存呵护着,秦明和花荣也只好白看两眼——因此娇生惯养之下,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