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那鲁华把酒杯一顿,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瞒李大哥说,我初听闻那西门庆怜贫惜苦,仗义疏财时,也以为他是同郓城及时雨那样的一条好汉。谁知来了清河冷眼一看,才发现,这条好汉身上有大大的毛病——好色!咱们做汉子的,全身上下哪里松了都不打紧,就是这裤腰带松不得,若裤腰带一松,凭你天大的好汉,也不过是一条鸟汉罢了!”
张胜和李外传都哄笑起来,三人举杯灌酒。武松也慢慢喝了一口,心下暗道:“这厮虽然说得粗,但道理却正。”
又听那鲁华道:“那西门庆在清河,花街柳巷,三瓦两舍,哪里不窜到?搂着粉头吃得醉了,便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却不道天地尚有阴阳,男女自然配合。今生偷情的、苟合的,都是前生分定,姻缘簿上注名,却失了机缘,所以今生来还债的。再说那佛祖西天,也止不过要黄金铺地;阴司十殿,也免不了些冥钞营求。我只消尽这家私,广为善事,就算凌逼了嫦娥,糟蹋了织女,拐了许飞琼,盗了西王母的女儿,也不减我泼天富贵!’——李大哥你听听,这是甚么混帐话儿?!”
李外传却笑着说道:“这虽是西门大官人醉后所言,但仔细想想,却也有几分道理。普天下的男人,若有了几分财势,谁不爱这个调调儿?只是口里不说心里的话罢了!鲁兄弟、张兄弟,你们扪心自问,敢说自己没这个野心?只不过是时运不到,没这个机缘罢了!”鲁华、张胜二人一时间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只是借酒遮口。
武松听着,把酒杯往桌上一搁,心中只是冷笑。
却听那张胜又灌了口酒,嘿然道:“李大哥你真以为,西门庆那厮说的是醉话?嘿嘿,那厮却是说得出,做得到,不但泡着行院里的粉头,更连良家妇女也要勾搭,却是最可恨不过!”
李外传精神一振,涎着脸问道:“却不知那西门大官人刮上了谁家妇女?望兄弟有以教我!”
鲁华拍着桌儿道:“西门庆那厮,就是一个yin棍,年前为他上了吊的那个李娇儿就不说了,就说近几个月吧!勾栏院里,什么韩金钏、郑爱香、董薇仙、吴银儿等等等等,这西门庆却是满场飞,哪一家不照顾到?”
张胜也啐道:“要说那良家妇女,我和鲁兄跑出清河的时候,也听说有个有钱的寡妇,叫做孟玉楼的,也在托了媒婆和那西门庆牵三扯四,想要嫁进西门府做小妾呢!”
李外传便阴笑道:“二位兄弟说吃那西门庆打了,莫非就是从这孟玉楼床上勾起的因头?”
鲁华大恨了一声,张胜却道:“李大哥扯什么蛋!若说起那个害我们挨打的人,她的来头,却不知要比那孟玉楼高上多少倍呢!”
李外传嗤笑了一声:“我却不信清河县有这等出挑的婆娘!”说着突然吓了一跳:“你们不会想要告诉我说,是西门庆把咱们知县相公的外宅给睡了吧?”
鲁华冷笑道:“区区一个知县的外宅又算得了甚么?若知县相公丢开了手,也不过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小粉头罢了!她也配算良家妇女?”
李外传便作揖道:“两位兄弟行行好,便痛痛快快给哥哥交个底儿吧!这般说一句瞒三句的,让哥哥心上的馋虫儿怎能按捺得住?”
鲁华便顿了顿身前空了的杯盅,笑道:“哥哥心上有馋虫儿,兄弟肚子里却也有酒虫儿在作怪呢!”
“这个容易!”李外传说着,便大叫道,“小二哥,再打三角酒来!”鲁华张胜相视而笑。
酒烫好送上,二人又尽力灌了三杯,张胜便开口道:“好教李大哥得知,那日小弟从紫石街过,走到一户人家门前时,那阁楼上正好掉下一根叉帘子的叉竿儿来,恰恰打在小弟的头上。小弟骂骂咧咧一抬头,只觉得脑子里嗡一声响,争些儿便酥倒在那里。李大哥你可知,小弟看到了甚么?”
李外传便嘻笑着骂道:“你这牲口除了铜钱和女人,还有甚么东西能入你的眼?”
张胜便拍腿叫道:“李大哥神机妙算!小弟当时,正看到了一个妖娆的妇人,虽然脸上蒙了面纱,但只看那袅袅娜娜的身段儿,就足以把人的魂魄都勾走了!小弟当时正心诚意,拾了那叉竿儿,便去敲门,心里歪念头是不敢有的,只盼着能面对面说句话儿,就是我的福分。”
李外传笑道:“难得兄弟这般正经!”
张胜背对着武松挤了挤眼,笑道:“由不得我不正经啊!我刚刚敲了两下门,那门吱呀一声就开了。我定睛一看,里面站着的却不是仙子,而是公子!李大哥你再猜猜,小弟看到了谁?”
李外传瞠目道:“莫非,便是那西门大官人?”
张胜又拍腿道:“李大哥果然是神机妙算!那西门庆不认得小弟,小弟却是认得他的。他问我何事?我便把那根叉竿儿一亮,那厮伸手接过去,也不容我往里多看一眼,就把我打发出来了。”
旁边的座头上,武松慢慢地端起酒壶,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心下暗自思忖道:“哥哥曾说,那西门庆虽是转世天星,却生平见不得‘紫’字——他那日却跑到紫石街哥哥家里去做甚么了?”
却听李外传“啊哈”一声,笑道:“我知那仙子是谁了!清河武星主娶着个花朵儿一般的浑家,在咱们清河县是出了名的!必然是西门大官人到武星主家摆茶会酒去了!”
“摆茶会酒?”鲁华冷笑道,“却也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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