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人都被贾母的举动惊住,贾母掷玉玦是盛怒之下的举动,待回过神来,不由也有些惊讶,看着自己的手发呆,但她转念想到,黛玉竟一连两次驳了自己的话,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令自己颜面大失。想到这里,贾母心中的愧疚、惊诧立刻烟消云散了。
黛玉心思如潮,候清醒过来,忙拉住雪雁,声音略有些低沉:“我让你先回去,难道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雪雁听了,满心的无可奈何,却不肯留黛玉一人在此,伸手拿出块帕子,掩在伤口处,勉强笑道:“姑娘放心,我皮粗肉糙,没有大碍的。”
黛玉听了,还要再劝时,贾母已经冷笑道:“你们倒是主仆情深,要演戏只管出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黛玉看着雪雁,叹息道:“罢了,且由着你,我尽快将事情回清楚,早点儿给你治伤。”言罢转眸看向贾母,敛衣行了一礼,淡然自若地道:“黛玉自进京以来,多蒙老太太照看,黛玉一直感激不尽。如今黛玉年长,身体也恢复了,今天特意过来,想辞别老太太,带雪雁、王嬷嬷回故乡去,望老太太应允。”
说话时,黛玉极力压住心中的愤恨,几天来,她对自身的处境有了清醒认识,她很明白,为了能顺利离开贾家,父亲给的那五十万两银子是不能提的。否则,若是惹贾母生气,自己就不能如愿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贾母骤然睁大眼睛,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皱眉道:“你想离开贾家?”
黛玉颔首,再福了一下,声音温婉有礼:“还望老太太念在黛玉娘亲的份上,允了黛玉所请。”
贾母眯眼不语,沉默了许久,方道:“你说这话,不是在打我的脸吗?你本是孤女之身,江南那边,并没有亲人在,回去有什么意思?你在贾府住的这些年,我可曾在吃穿上委屈过你?你突然说要回去,知道的人,明白你是突生奇想,不知道的,还当我在背后折磨你,生生逼得你不得不离开呢。哼,我还以为,这几天你会想明白我的话,谁知你琢磨了几天,竟想出这么个荒唐主意。”
薛宝钗忙走过来,一面给贾母抚背,一面向黛玉道:“论理我是没说话的份,但眼前这形势,我真是不吐不快。林妹妹,老太太一直将你当成掌上明珠一般疼爱,你说话可要小心些,别惹她老人家生气。”
黛玉心中简直要冷笑出声,但人在屋檐下,争辩无益,便没有理会薛宝钗的挑拨之词,只继续向贾母道:“黛玉不明白老太太为何要说这主意荒唐,老太太的照顾,黛玉一直铭记于心,但落叶归根,无论如何,黛玉还是在故乡更心安。何况,黛玉的爹娘都在那边,这些年黛玉一直没有祭奠,心中日日歉疚,难得黛玉康复,自要回去尽尽孝心。至于闲话什么的,以老太太的尊贵身份,有谁敢胡言乱语?”
贾母斜睨着她,声音有些发冷:“我倒忘了,你说话最是伶俐,没道理也能说出道理来。”顿了一顿,摇头道:“你话说得再好听,我也是不能应允的。旁的不说,你二舅舅赴任前还特意嘱咐了,说你千里迢迢来投奔我这个外祖母,也怪可怜的,让我为你好好打算前程。老来从子,你二舅舅的话,我自是要听的。”
平心而论,自黛玉进京以来,贾母念在贾敏份上,一直极疼爱黛玉。之后为了建大观园,挪用了林家五十万两银子,贾母心里又存了一丝歉疚,待黛玉越发用心。
直到这两年,歉疚之情一天天淡去,加上眼看黛玉日日哀伤叹气、患得患失,对宝玉生出儿女私情,贾母心中厌恶,不知不觉疏远了黛玉,待她之心再也无法同日而语。
自从那天谈婚事被黛玉拒绝后,贾母一片冷淡之情,立刻转为怒火中烧,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尽被不识抬举的黛玉辜负了。因此,贾母私心里,并不愿意让黛玉继续留下,相看两厌,实在无趣。
但是,同时她很明白,一定不能让黛玉离开。明面上,是为了贾政的嘱咐,实际缘由,却是因人心难测,贾府挪用五十万两之事,并非密不透风,黛玉一定有所耳闻。若是放她离开,难保黛玉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那时候,贾府百年来沉淀下来的声誉,都将毁于一旦。
纵然这样的机会很渺茫,但是,贾母仍然不能冒险,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见贾母执意不应,黛玉的心瞬间跌到了无底深渊,抬眸看着贾母,有些猜不准她的心思,按理说,自己与她已经闹翻,此刻现在自己离开,本是皆大欢喜的,怎么她竟执意不允呢?
舍不得自己、要好好照看自己这样冠冕堂皇的套话,早已经骗不了黛玉,所以,贾母的真正理由,一定是为了贾府和她自身。
想到这里,黛玉突然豁然明了,贾母屡次推辞,必定是担心自己出去后,四处宣扬那五十万两银子之事,生怕自己会破坏贾府的声誉。
黛玉沉默了许久,往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道:“黛玉明白老太太心中的顾虑,只要老太太肯应允黛玉之请,黛玉立誓,今生今世与贾府断绝来往,互不相欠,如何?”
她这话说得很轻,只有贾母能听见,贾母蓦然一惊,眯眼斜睨着黛玉,见她眸光清澈,露出洞察之色。贾母看得清楚,心中不由甚是恼怒,原以为自己心思最深沉缜密,却没有想到,自己心里的算盘,竟会被黛玉看穿。
这一刻,贾母明白黛玉的聪明超乎自己想象,加上心事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