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无话,等到了夜间,宝钗带着莺儿回到新房,紫鹃忙凑上来,笑盈盈地道:“二奶奶可回来了,每日打点府中诸事,真是辛苦了。”
自从来了这里,紫鹃的处境万般艰难,想呆在宝玉身边的愿望是实现了,但连日来,上有薛宝钗冷眼相对,旁有袭人针锋相对,又有不少倾慕宝玉的丫鬟一直在虎视眈眈,几重压力,让紫鹃几乎喘不过气来。
偏偏她自身的容貌只是中上,赶不上薛宝钗的娇如牡丹,及不上袭人的温柔和顺。
自然的,在素来多情的宝玉心中,紫鹃虽然略有地位,却远远及不上薛宝钗和袭人,甚至连秋纹麝月等人,也是无法并肩的。
只是十几天而已,紫鹃却有度日如年之感,但因已经再无退路,只能忍受着委屈,厚着脸皮讨好薛宝钗,指望能得薛宝钗欢心,给自己谋个姨娘的身份。
只是,薛宝钗虽喜欢人承奉,但紫鹃到底曾经是黛玉的丫鬟,以宝钗厌恶黛玉的心态,对紫鹃哪里喜欢得起来?
所以一直以来,紫鹃都是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但是因人在屋檐下,纵然无法得到宝钗的青眼,也只能硬着头皮,无可奈何坚持下来了。
今日薛宝钗也没有好脸色,“唔”了一声,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紫鹃讨了个没趣,心里有些尴尬,却依旧维持着一脸笑容,恭顺地道:“宝二爷在书房呢,袭人姐姐在那里伺候,二奶奶可要去瞧一瞧?”
薛宝钗坐在窗下,合上眼不发一言,莺儿察言观色,忙道:“姑娘有些累了,紫鹃你且出去吧,我伺候就行了。”
紫鹃无法,只得应了一声,向宝钗深深一福,方转身离开。
待出了屋子,紫鹃想起入夜时厨房打发人来说,今天熬了鸡汤,紫鹃伺候了十几天,处处留意,已经将薛宝钗的饮食习惯大致摸清了,知道宝钗最爱这个汤,不如回头问问,也许会讨得宝钗欢喜也说不定。
哪知走近了,屋内传来喁喁的说话声,却是莺儿的声音:“姑娘今日可算称心如意了,老太太亲口发话,林姑娘出嫁,只在这几日了。”
紫鹃吃了一惊,便没有敲门,只悄悄蹲下身子,在外面凝神静听。
薛宝钗的语气不高,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姓林的一向眼高于顶,总是清高自许,似乎瞧不起我商贾出身一般。哼,如今我成了官家夫人,她自己反而要当商人妇,而且还是续弦,既要照顾原配留下来的两个儿子,还要跟好几个小妾斗法,真真大快人心。”停了一停,接着道:“老太太竟然说,只求姓林的早日出嫁,聘礼可以从简。我才不会依呢,明儿个就打发媒婆去说,让朱老爷备三万两银票送过来,反正他多的是钱,不要白不要。”
莺儿附和道:“姑娘发话,朱老爷一定不会违逆,毕竟他年纪在那里,家世在那里,如今娶续弦,能得个十五六岁的娇娘子,又能跟赫赫有名的贾府攀亲,岂会舍不得区区三万两银子?”
薛宝钗哈哈笑了两声,显得高兴至极,再开口时,声音却有些不虞:“别的都好说,我只担心姓林的知道了这件事,多半不肯应允。”
莺儿道:“这却是姑娘多虑了,林姑娘寄人篱下,凡事都做不得主,就算再不情愿,也没法子改变什么。哼,难道她还能寻死不成?”
薛宝钗声音淡淡:“退无可退,以死抗争,她是做得出来的。”
沉默了须臾,旋即又道:“其实仔细想来,倒也无所谓,我先将这事情瞒着,等到朱家花轿临门,姓林的不起歪心思,大家圆满收场;倘若她真寻死了,那就将她的尸体塞进花轿,让朱家抬回去。反正朱家只是商户,料他们也不敢与贾府作对。”
莺儿听了这番话,没有言语,多半是被薛宝钗深沉的心计吓到了,过了半日才道:“姑娘所想甚是,但倘若林姑娘真死了,北王爷那边听到风声,只怕不会置之不理。”
薛宝钗冷笑道:“蠢丫头,北王爷是何等聪明的人物,怎么会为了一个死人,跟我们过不去?更何况,人都不在了,死无对证,自然所有事情都是我们说了算。”
莺儿听了这话,忙道:“姑娘就是姑娘,见识非奴婢可能及。”
紫鹃听到这里,虽然还想知道下文,但担心被屋内的主仆发现,便小心翼翼猫着身子,轻手轻脚回了自己的住处。
紫鹃倒了一盏茶,喝了两口,细细回想着方才偷听到的话,虽然不知道北王爷为何会跟黛玉扯上关系,却大致明白宝钗是在算计黛玉,要将黛玉嫁到商贾人家做续弦,也知道贾母那边,已经默许了薛宝钗的所作所为。
紫鹃心思如轮转,很快想出了一个于己有利的主意,当下压住心中的欢喜,起身赶往宝玉的书房。
及到了那里,可巧袭人从屋内走出来,见了紫鹃,冷笑道:“你不是到前面讨好二奶奶去了吗?怎么,是不是碰了钉子,来找宝二爷诉苦来了?”
紫鹃略略一笑,因心中有事,并没有与她针锋相对,只道:“袭人姐姐想到哪里去了?妹妹只是来瞧瞧二爷罢了,岂会有别的心思?”
袭人斜睨她一眼,撇嘴道:“你是什么心思我不想管,现在我要去二奶奶那瞧瞧,你进去奉茶研磨也使得,不过别想使什么狐媚子手段勾引二爷,不然就算我不计较,二奶奶也不会有好脸色待你的。”
紫鹃忍着心中的怒气,带笑应了声,看着袭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