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宝玉走后,一直默默不语的贾环低垂着头,转身也要离开,黛玉见状忙止道:“环兄弟请留步。”
贾环一脸错愕,回头道:“林姐姐有事吗?”
黛玉轻轻点头,徐声道:“今儿个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这附近有个酒楼,不如我们去喝杯茶,闲聊一番,如何?”
贾环更是吃惊,瞪大眼睛,半日都没有开口说话。
黛玉看着他,淡笑道:“环兄弟,我知道,你我素日并无来往,我突然来找你,你心里一定有疑惑,但是,我对你绝无恶意,相反,我是来帮你的。”顿了一顿,收了笑容,声音中多了一丝凝重:“刚才宝玉是如何辱你的,我听得一清二楚,如果你想继续过那种日子,你就当今天没见过我。如果你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将之前所受的欺辱百倍千倍还回去,你就跟我走。”言罢,明眸流光,凝在贾环身上,再不发一言。
贾环脸色变了又变,眸中依次闪过疑惑、不甘、希冀,最后终于咬着唇道:“如果林姐姐不是在说大话,我跟着林姐姐走一趟又何妨?”
黛玉见他如此应答,暗自一笑,温然道:“环兄弟请随我来。”言罢,扶着雪雁飘然往外走,李耀、贾环在后相随。
一行人步到之前春纤等人落脚的茶楼,春纤忙迎了过来,黛玉便命她找伙计要一个雅间,好与贾环安静叙话。
黛玉叫了几样精巧点心,又让伙计泡了一壶上等的碧螺春,留了雪雁、春纤在房中伺候,方请贾环坐了。
贾环瞥着黛玉,眉头深锁,迫不及待问道:“林姐姐突然离府,原因我一点都不知道,今天林姐姐说是为我而来,到底所为何事?”
黛玉微笑不答,只解下面纱,让雪雁给他斟了一杯茶,柔声道:“既来了茶楼,自是要喝茶的,环兄弟且尝一尝,看这茶是否合心意,若是不喜欢,我再让人换一种送上来。”言罢,自己也端起茶,慢条斯理品了起来。
贾环闻言,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喝了两口茶,向黛玉道:“茶自然是好的,不用换了。”叹了一口气,声音中透出怅然之意:“素日里送到我和姨娘那里的,都是些茶末子,这样的好茶,我还是第一次吃到。”
黛玉微笑道:“这个算什么?只要环兄弟出息了,连贡茶也不在话下。”
贾环眼睛发光,盯着黛玉道:“刚才林姐姐说有法子改变我的处境,难道林姐姐有心要帮我?”
黛玉凝眸看他,须臾摇头,一字字地道:“你错了,能改变你处境的,只有你自己,我帮不上什么忙。”
贾环一脸疑惑,皱眉道:“林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黛玉温然道:“我的意思是,我能给你指一条路,但是,最终是否能成功,却是要靠你自身的努力。反正这里没有外人,我便与环兄弟开诚布公,爽爽快快谈心事好了。”
娇美的脸颊上泛出一抹浅笑,从容道:“当初我住在贾家时,你过的什么日子,我虽常在深闺,也是略知一二的。你是贾家正经的哥儿,但因是庶出,一直不被人重视。在老太太心中,你似有若无,连宝玉一根头发都及不上;在二太太心中,你是会分薄宝玉家产的人,唯恐哪天你出人头地,所以凡事都压着你,刻薄你们母子,我说得可对?”
贾环低垂着头,半日才咬牙切齿道:“林姐姐这话还说轻了,在贾家,我们母子的待遇,连体面的下人都赶不上,更要时不时受太太的侮辱、宝玉的嘲笑,至于那些下人,个个都是逢高踩低之辈,不但对我们毫无敬意,还经常说闲话,指桑骂槐,简直可恶极了。”
黛玉容色沉静如水,叹道:“你日子的确过得艰难,我记得小时候与你初见时,你就是一副缩手缩脚的模样,到了如今还是如此,自然是因为那些人刻意打压的缘故。”眉梢微挑,明眸流光,旋即道:“但我知道,你并非庸碌之人,纵然处处被人压制,但家塾你还是坚持日日去,还惦记着到书宝斋买东西,比游手好闲的宝玉强得多了。”
贾环沉默许久,方道:“原来我的努力,别人都忽视了,林姐姐却看到了。处处受人压制,我再蠢笨,也会有反抗之心,何况姨娘视我为终生依靠,我不能一事无成,让她怅然失望。”
经过这一番交谈,黛玉已经知道,在贾环胆怯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想上进的心。
这就好办了,自己不必说那些劝他努力的话,只需指点几句,便能使事情按照自己所预期的发展下去。
心中想着,黛玉看着他的目光透出鼓励之意,婉声道:“你如此孝顺,倘若姨娘听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贾环叹了一口气,过了须臾,目光微冷,声音中泛着苦涩之意:“姨娘如何,我并不知道,但我虽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明白,我方才的话,有些托大了。纵然心里拼命想改变自身处境的,又能如何?我天资有限,更有太太时时在旁虎视眈眈,常借着让我抄写佛经为由,耽误我看书的功夫;还克扣我与姨娘的开支,笔墨纸砚什么的,都是我自己用积攒下来的月钱置办的,至于老爷书房里的应试书籍,更是碰也不让我碰。有这样一个外善内狠的嫡母在,我这一辈子,想翻身只怕难于登天。”
黛玉微笑道:“只要环兄弟自己立定了决心,二太太又如何?考取功名的士子,身份低微、处境艰难的不计其数,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一切,只在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