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自回生以来,忆及与宝玉几年情分,没料到如今竟落得如斯田地,心中悲痛欲绝。
无奈事情已成定局,黛玉无力回天,加上紫鹃、雪雁百般劝解,探春、惜春姊妹也每日过来一趟,与她说话解闷,让黛玉感动之余,渐渐想开了些。
黛玉一直以为,金玉联姻是元妃的主意,与外祖母毫不相干,所以对于外祖母,心里一如既往地尊敬依恋。
因思:自己生来薄命,父母早早双亡,除了外祖母之外,竟无亲人在世。自进了京城,外祖母将自己放在心尖上,百般疼爱,若自己存了死心,到时候外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会有多难过,何况自己身边还有两个好姐妹和几个忠心的丫鬟,就是为了她们,自己也不能放弃这条命。
这般想着,也就慢慢开始吃药用饭,至于贾母很久都没来探望,也没让丫鬟送东西过来,黛玉都没在意,只以为贾母年纪大了,有些兼顾不到罢了。
过了几日,贾政因除授江西粮道,已奏明起程日期,不能耽搁,收拾了行装要出门,知道贾母与王夫人等都在宝玉房中,特意将贾母请到外间,亲自过来拜别。
贾政跪下叩首,说了几句远离膝下,不能侍奉晨昏的话儿,贾母也叮咛了一番,让贾政路途保重、仕途进取。
贾政恭敬听了,问起宝玉,贾母便让袭人将宝玉扶出来,给贾政叩首道别。
宝玉仍旧有些懵懵懂懂,向贾政磕了四个头,袭人上来搀扶却不起来,只呆呆出神。
贾政最见不惯他这副模样,有心要呵斥,碍着贾母在此,只得止住了,皱眉呵斥道:“好端端的,做什么不起来?”
宝玉道:“儿子心里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要回老爷,求老爷指点指点。”
贾母见宝玉跪在地上好一会儿了,很是心疼,忙向贾政道:“宝玉最近一直有些浑浑噩噩,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吓着他。”又转头吩咐袭人,命她将宝玉扶起来。
宝玉起身站定,稳了稳心神,方向贾政道:“老爷当初要儿子娶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子自当遵从,只是当初老爷给儿子娶的,到底是林妹妹,还是宝姐姐?若是林妹妹,不该换了宝姐姐,若是宝姐姐,当初为何又要哄儿子呢?”
贾政听了这番话,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原来当初贾母担心贾政性情迂腐、不知变通,指薛为林的计策,并没有告诉他。
如今听宝玉言之凿凿,不像是胡说八道,不禁起了疑心,便向王夫人道:“宝玉这些话从何而来?”
王夫人一时无言以对,凤姐急得满脸通红,贾母没法子,只得揽到自己身上,开口道:“宝玉这话从何而来,我不太清楚,大约是因为先前我喜欢林丫头聪明伶俐,又念及她是你妹妹唯一的女儿,想将她配给宝玉,宝玉大约猜到我的心思,一直都念念不忘。这两年我瞧林丫头多病多灾,身体一直没有好起来,不像个有福寿的模样,就淡了心思。前段时间宝玉议亲,谈起薛家姑娘有一枚金锁,要选有玉的婚配,与宝玉正是天生的一对,我与凤丫头就去求了姨太太,一说就定了,后来老爷也同意了,就让你媳妇进宫求了娘娘,让她下旨赐婚。至于宝玉这边,我想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必要告诉他。没想到娶亲前,不知那个下人在他跟前错说了一句娶林丫头的话,他倒一直记着,到如今还在这里唠叨胡说呢。”贾政听了贾母这番话,心中又震惊又不满,因碍着众目睽睽之下,只得暂且按捺了,向宝玉道:“既然已经娶了亲,你就别胡说了,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宝玉本极怕贾政,刚才问那一句话,已是生平最胆大之举,如今听贾政开口呵斥,吓得瞠目结舌,不敢再多说,唯唯诺诺应了下来。
贾政训斥了几句,转而看着贾母,赔笑道:“儿子有几句话要跟老太太说一说,请老太太让众人回避。”
贾母心中错愕,却还是应允下来,让丫鬟扶宝玉进房歇下,方抬头示意众人退下,问贾政道:“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当众说?”
贾政眉头深拧,声音有些沉重:“是为了刚才宝玉说的那番话,林家外甥女长得好,才情品格也好,配宝玉绰绰有余。如今金玉姻缘已定,说那些无济于事,只是宝玉念叨着要娶林丫头,底下的人必定议论纷纷,岂不误了林丫头的清誉?”
贾母听了这番话,脸色微微一变,呐呐没有说话。
贾政叹了一口气,悻悻道:“若林丫头是个寻常孤女倒也罢了,但她分明不是,当初她来京投奔,妹夫病逝前,亲自将一个封存好的匣子给琏儿带回来,指明要交给老太太和我,说他与妹妹都信得过我们母子的为人,想将林丫头交给我们照顾,又在匣子里附送了五十万两银票,打算留给林丫头用作日常开支和嫁妆。后来娘娘省亲,要修大观园,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将那五十万两都挪用了。这事让我觉得万分对不起妹妹妹夫,这几年来,因为心中不安,我一直不愿多见林丫头,也没有过问她的事情。我以为,老太太是她嫡亲的外祖母,必定事事为她着想。如今闹成这样,我那妹妹若是泉下有知,岂能心安?”
贾母念及年轻早逝的贾敏、林如海,不免心中生愧,半晌才含泪道:“这回的确有些委屈林丫头,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了。”
贾政心性最是憨直,恩怨分明,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此刻觉得愧对黛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