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浣绫才掀起竹帘,看了一眼外面,暗自嘟囔道:“也不知道老夫人是怎么想的,不走宽敞的官道,竟然挑了一条偏僻的路。不过还好,过了落霞峰,就到清泉寺了。”
慕晚歌闭着的眼睛顿时睁开,猛地掀开竹帘,却见马车所行之路,比官道窄了不少,只够一辆马车通过。路旁灌木丛生,草木中不知藏着什么东西,在阳光下泛着点点银光,悬浮在灌木表面,如雾似露,甚是好看。夏日的草木香被烈日蒸腾得馥郁,草木香里,隐约有一丝特别的淡淡气味氤氲,像马匹留下的尿味,又像是…血腥气。
她啪的放下竹帘,长如蝶翼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眉眼清冷,明眸含霜。如果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还想不出慕香玉所出的招数,上辈子逃亡的那些日子算是白过了。如今的她,对血腥味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感。她就说嘛,怎么一路过来如此安静无事,原来好戏即将开始了。
“浣绫,一会儿若是有什么意外,先保全自身,不用管我,知道了么?”看来,她将蓝衣留在府中,是对的。
“小姐,您在说什么啊?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儿了?”浣绫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小脸上隐隐浮现不安,焦急灼灼的眼睛里有片刻的慌乱,她学着慕晚歌的模样挑开竹帘,谨慎的观察了片刻,略带失望的收回了视线,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大。
但一见小姐泰然自若的模样,仿佛有只手慢慢抚平了她心中的不安,嘴唇紧咬着郑重的点了点头。
而另一辆车中,慕香兰正呼呼大睡。刘枝一手摇扇,一手轻轻的拂开蹭到她脸上的发丝,很是慈爱。慕香玉神色淡淡的看在眼里,未发一语。
“玉儿,你舅舅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么?”刘枝从慕香兰身上移开视线,抬眸看向慕香玉,抓扇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慕香玉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面容有一部分浸在阴影中,只看到她微抿的唇角。这样的慕香玉,落在刘枝眼里,周身散发出丝丝冷意,看起来竟是出奇的陌生。
“小姐,就到落霞峰入口了。”浣绫一边查看了地形,一边禀告道。
慕晚歌挑开竹帘,只见前方高峰耸立,峰顶云雾缭绕,山上绿树葱葱,一狭窄的入口极其隐秘的嵌在山峰中,绿叶掩映下成荫成影,清凉中透着丝丝森寒之气。她几乎探出半个头,抬眸看了眼头顶的太阳,光华四射,灼灼炎炎,直让人睁不开眼睛。
虽然是夏日,很多人都不愿受到太阳的照射,可与落霞峰的森寒相比,她却觉得此时的温度竟是无比的窝心。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越靠近落霞峰入口,她的双眼越发犀利起来,如鹰隼般的目光在周围的景物中来来回回,紧抿的嘴唇昭显着她此刻的戒备和谨慎,袖中的手紧紧握住了出门前带上的药草,俨然一蓄势待发的猎人。
眼前忽然一暗,落霞峰口已到,车轮碾在石子上发出一阵阵清脆而又突兀的响声,打破了林中的寂静。马车在绿树掩映下缓缓前行,树叶的阴影附在慕晚歌双眼的表面,如蒙了一层薄纱,极强的视差让她不由得眯上了眼睛。
短暂的适应后,慕晚歌才重又扫视了一下林中的景色,戒备不减反增。落霞峰已过,狭窄的入口已被抛在了身后,前方的道路立即变得宽敞起来,目测之下竟可容许两辆马车并行而过。
依旧是平静如初,只是,太不寻常!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拂过脸上竟带着初起的热气,还有…越来越浓的腥气。只是,这腥气好像是从前方飘过来的,混杂在闷热与草木香中,竟诡异的相配。
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正欲放下竹帘,忽然,一道刺眼的银光从林中某个方向射出来,慕晚歌手中的动作顿时停住,双眼微眯,两道厉烈如剑明亮似镜的目光,带着寻常女子不能有的煞气和决断,破开重重绿叶直直射向斜上方的方向。那里,独成一块平地,依稀可见闪动的银光和黑色的一片衣角。
慕晚歌冷冷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少有的低沉和阴郁,一旁的浣绫分明听出了其中的森寒冷冽。看来慕香玉已经容不下她了,竟然要借此机会除掉她。依她的目力,斜上方的平地里至少站着十几个人,其他地方是否也有埋伏,尚不清楚。
只是,如此大手笔,只为了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久病缠身的女子,难怪说最毒妇人心。若不是被她提前发现,今日她的小命恐怕就要交代在荒郊野外了。只是,可真是不巧呢,被自己瞧见了。
慕晚歌重重的放下竹帘,声音中带着嗜血的冷意,“浣绫,刚才我说的,你自己记清楚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不必管我。”
浣绫一颗心早已悬得老高,她很少看到小姐露出这样残酷而嗜血的神色,怕是有人要对小姐做什么事儿了。而小姐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让自己保全自己。看着这样的小姐,浣绫的眼眶在竹帘透过的阳光映照下泛着点点晶莹,却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都记清楚了。
慕晚歌攥紧手中的草药,静静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日后,浣绫回想起那一刻的刀光剑影,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
当她和小姐在车中静静等待着什么的时候,忽然马匹仰天嘶叫,马车后仰,然后听到相府护卫的一声高呼“有刺客”,便见十几个挥着长剑的黑衣人从一旁的林木中跳了下来,直直朝着慕晚歌所在的马车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