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苏换回家时,一路上感觉都在飘。
连着非燕小女侠嘀嘀咕咕的抱怨,她也恍若未闻。小女侠扯着她衣角说,“以后不跟如意来这里玩了,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到处跑,规矩那么多,真是憋死人,一点没意思。”
苏换没理会她,只是不断回想在端王府后花园的那一幕。她三姐苏苾只瞧了她一眼,便镇定地移开了目光,似乎从不认识她这个小妹。
以致于后来明公公示意如意领她们走时,她牵着非燕,低头从苏苾身旁经过,满手冷汗,头也不敢抬一下。
在东阳苏府时,她就和她这三姐不怎么对气场,她总觉得吧,虽然她二姐苏湄高贵冷艳,可那是人家真性子,她三姐苏苾的端庄慧洁,却绝对是人前装出来的,反正背后对她这棵没爹疼没娘爱的小孤草,那是各种踩,在她身上寻找着一种,同为庶出但一个有亲娘一个没亲娘的优越感。
自然这些都已过去,她苏换也从来不是揪住过去不放手的人,姐妹缘浅情薄,各有人生,再相见也不必矫情。可关键的是,苏苾出现了,也就是说,徐承毓大爷他不远了。
仲玉不是说,京城很大么?呜呜呜谎言。
于是这晚的苏姑娘,极其心神不宁,连做梦都梦见徐承毓那妖怪一脸yín_dàng笑,张开五根长着血指甲的手指,慢慢伸过来抓她,“苏换,娇羞不适合你,你就从了大爷吧!”
苏换悚然心惊,从床上冷汗涔涔坐起,习惯性地去摸身侧,才猛然想起霍安出京了。
探身看看,小葡萄在小摇床里睡得熟,她于是又慢慢躺下,撑着头轻轻去摇小摇床,沮丧地想,京城真的很不好,各种不自在,她人生地不熟,门都没法出,以前在保宁,还有一个小小桂芳斋拿给她消磨,实在不济还可以找成蕙魏之之聚聚,又想起蔡襄蛐蛐曹风这些人,人家虽是江湖人,可都是性子直爽的,才不似京城这些人,说话走路都拿捏,破规矩无比多。
唉,她叹口气,翻个身又迷迷糊糊睡了。
同是一夜,她并不知她三姐苏苾,亦是辗转难眠。
苏苾倚在床头,呆呆看头顶上的螺花细纹双绸帐。在端王府骤见她小妹苏换,是她无论如何不曾想到过的。
两年前那桩鸡飞狗跳让东阳满城沸腾的闹事,她并不是那么关心,苏换真死假死,她也不那么关心,反正这个小妹,在家里总是那么无足轻重,要不是突然间徐家跑来提亲,她想她小妹或许至今仍在苏府后院自生自灭。
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这个半分闺阁气质没有,各种鸡飞狗跳的野丫头,徐承毓偏生就看上了,还一直恶念在心放不下。
都是因为她那张妖蛾子脸。
苏苾手一紧,用力捏着被角,以致于纤细指骨都发白。两年多不见,她似乎过得不错,气色极好,那张桃花脸愈发娇艳,身段丰腴圆润,站在那里不说话也透出股娇滴滴的妖蛾子相。
她走下床来,坐到妆镜前细细看自己,蛾眉淡扫尖下巴,肤白如雪红樱嘴,苏府三姐妹都生得好,那在东阳城是小有名气的。自己也不比那个小妖精差,偏徐承毓对她不咸不淡,她的低眉浅笑温良恭顺,有时反被他说成没劲儿。
再后来,他娶进佟家小姐为正妻,她的日子反而有了转折。
佟蕊是徐承毓远房舅舅佟韫之女,自小就是跋扈性子,徐承毓迫于父命娶她,可心底却是极不待见的,婚后反而找着茬子往苏苾这里跑,到底是贪欢她貌美的身子。
或是有对比才有真相,苏苾的温温婉婉,在母夜叉进门后,反而显得万分优良,让他各种舒坦。佟蕊自然是嫉恨的,没少拿苦果子给苏苾吃。
可苏苾这种自小得她偏房亲娘言传身教的,深谙对待正房,要避其锋芒拍其马屁,瞅准时机再借刀杀人。因此斗法几个月后,佟蕊这个空有脾气没有心眼子的正房,反而被偏房收服了,觉得这小狐媚子逆来顺受胆小怕事,一口一个姐姐,誓与她同一战盟,联手阻挠徐承毓今后再生心思纳妾进门。
佟蕊于是把着不让苏苾有孕的关卡,对她倒是渐渐和缓起来。
因此,明面上稳住正房私底下占尽宠爱的苏苾,觉得自己首战告捷,正心心念念谋划下一步,避过佟蕊耳目,悄悄怀上身孕,有了徐家长子长孙,她不怕自己以后立不稳脚。
可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苏换那小妖精她诈尸了,她还诈尸到京城来了,真是气死神仙。
苏苾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拿起牛犀梳来,慢慢地一下一下刮着长发。
徐承毓几日前带着人出京了,这诈尸小妖精,他必定还是不知的。无论如何,她得趁他回来前,先想法将这事脉络理个明白。
万里之外的郴县,已是下半夜,月色西移。
就在这月色里,霍安一行正快马加鞭前往郴县南郊。出京五日来,他们几乎日夜赶路,先是走了三日三夜水路抄捷径,尔后又披星戴月赶了两日夜的陆路,总算在第六日破晓将至时,抵至郴县城外。
一众人虽然疲累,可也只能咬牙坚持。
原因是那狐美人娇贵,花期只有一月,而从京城至郴县,就算不要命地赶路,来回至少也是半月,他们怕一怠慢,狐美人它就凋谢了,到时皇帝老子一看蔫花,指不定龙颜大怒。
由此,霍安深深感叹,这皇家差事,真心不好办,哪怕俸禄优渥。
他并不知,这一趟差事,更不好办的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