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欢仔细察看了自己的伤势,四肢的倒是无甚大碍,最难堪的便是脸颊处翻起几块皮肉,甚是可怖育神龙。尤其伤口有很多碎小石子嵌入里面,必须小心取出,不然裹入里面,毁容是一定的。
一面昏黄的铜镜,照着里面模糊不清的颜容,郁欢突然有点气急败坏,什么都看不清楚,如何取出石子?
她郁闷无比,却也无可奈何。
常子方的声音适时地在窗外响了起来:“欢儿,出来拿一下药膏。”
郁欢摸不着常子方的意思,慢腾腾地挪到门口,打开门,师父却不见人影,只留一个褐色的瓶子,静静安放于槛外。
“师父是怎么了......”郁欢心里犯着嘀咕,掩上门,拿着那个瓶子端祥半天,也不知常子方用意何为。
打开塞子,一股清冽的醇香透面而来,其后便萦于鼻端,久久不曾散去。
“究竟是什么膏呢?”郁欢隐约觉得是师父给自己疗伤之用,但用在哪儿,却并未留下一言半语,若要她自己再去问,也不想费那功夫,只拿着瓶子,想了又想。
这香味有点木香,似乎还带着杏仁味,嗯,定有杏仁一味,膏色乳黄,膏状油蜡,有猪脂和黄蜡二味无疑,那点香味是什么呢?
“是生肌膏,”郁欢喃喃低语,又闻了闻,轻声道,“是生肌膏,有槟榔、杏仁,猪脂和黄蜡,那一味带香药定是熏陆香了。”
郁欢竟是兴奋无端,跳着脚便上榻,正要往脸上抹时,又想起一事,忙忙又下榻来,找了一块干净布巾,才规规矩矩坐于榻边。
这也难怪她如此开心,师父竟是把珍之秘之的东西拿出来给她,多少都让她有点意外。这生肌膏不是俗物,单单那一味熏陆香便是名贵之极,据说是从极西之地而来,便是汝阴所产,也是极难得的灌篮之仙道。此香性阳,最是适宜调气活血,定痛,追毒,与先前师父所炼生肌丹可说是上品与极品之分。看来师父并非全然无情啊。
郁欢心中流过一阵暖流,面泛笑纹,却是疼得她咝了一声。
“这铜镜实是无用!”郁欢一把扣转那面简单之极的铜镜,一灯如豆,照在铜镜锈迹上,昏黄惨淡。
郁欢才记起自己贴身放置的那枚琉璃小镜来,阿娘留给她的东西自然是视若珍宝,遂慢悠悠解开外裳,把琉璃镜拿了出来。
这琉璃镜虽小,却是最映人之物,也不知道阿娘哪里来的这个物件,竟于掌心大小的一小块镜面,照得人纤毫毕现,连她眼睫里面的一个小痣,也瞧得甚为清晰。
于是,郁欢把创面清理得干干净净,又将布巾抹了生肌膏,方贴于脸颊处,闻着药香迤迷,仿若醉入花乡一般,静静入睡,竟是一夜无梦。
虽然一夜无梦,郁欢却在天际刚现红云之时便收拾一新,跛着脚又去了断崖,边走边想游真怕是早回了洞里,今日若是他的侍卫还没来,不若自己代他去外面看看也好。
断崖处依旧风清树静,只有偶而几声雀鸟啾啾,郁欢抚了抚伤了的脸宠,不敢扯开唇角,便没有出声,直接揪着粗藤进了洞里。
洞里却是静得落针可闻,郁欢皱皱眉,一直进到壁洞尽头,也没有发现游真的身影。
“这个游小郎究竟哪里去了?”她暗暗提起心来,怕他已是遭了不测,急行几步到了洞口,看了看外面,日刚初升,却已经耀人眼眸,洞口处一缕红光斜照进来,整然有饬,丝毫没有打斗的痕迹。
再说此处壁洞极是隐蔽,也不会随便被人发现,郁欢愈思愈觉得不对,游目四顾,想找出点蛛丝马迹来。
这一顾,便看见日光照着的洞壁处似有刀剑刺划的痕迹,她走近了,仔细瞧了瞧,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竟是刻了字。
“无欢小姑,你竟又是言而无信!我走了,家君已派人来接,后会有期!”
字迹潦草,不羁中稍带不忿,郁欢苦笑一声,心道这游小郎原来已经离开了啊,不过只要平安就好。
平安便好。
又看了一遍那用刀剑划下的深浅不一的字迹,那“言而无信”尤其深重,郁欢仿若看见游真刻下此四字时咬牙切齿的模样,心底便是一黯,摇了摇头,轻轻道:“不会再见了罢......”
岁暮天凉,满山满谷的绿衣红锦已将尽收。郁欢坐在溪边,听着曲流浅吟,脚下野卉枝枯,手下不停,忙着往自己脸面上鼓捣东西。
此时她的伤口已经愈好,只留下肉粉色的几条淡痕尚蜿蜒于面上,只要再用那生肌膏敷些时日,必不会留疤。这两个月来,她还常用自己制的药散配合着用,成效尤显。只是......
只是她想着,若以本来面目进魏都平城的话,万一得遇那些追辑过自己一家的人,那么,报仇便会成为一句空谈,不若就此掩了面目,易了疤容,还能方便自己行事。
如她没有记错,前世里,魏国夫人姚西平香殒便在今明两年,其时隐约听叔叔贺迷提过几句,说这个魏帝盛宠的姚夫人是因病而亡,至于是什么病,具体怎么逝去的,她并不清楚,当时也并没有在意。若不是被那人纳了妃侍,叔叔自也不会跟她提点这些事由,只不过让她心里有个底,记着些,好在那人面前有所忌讳罢了。
想到这里,她伸手撩了些溪水扑到面上,这个时候的水已是凉至沁肤,看着水镜中如碎银般散开的面容,郁欢僵硬无比的笑了一下,才发现那笑虽似断虹般光灿,却含远山幽思,一点开怀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