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郁欢捋了捋一头乱蓬蓬的墨发,小声应道,“我叫无欢,请问姐姐......”
“嗯,我叫叱木儿,你多大?”叱木儿一屁股坐在炕边,“这间屋子就咱们两个,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啦,哈哈......”
郁欢十分诧异于这叱木儿的爽朗,反倒惭愧于自己刚听到她话时的一点点厌恶,遂慢声细语回道:“我虚数刚及十二岁校园全能高手。”
“哈哈,看来,姐姐我还是当得起这称呼的,我十三,半年前入得宫来,是专门负责给皇后娘娘做点心的,如今在御食监当差。”叱木儿脱掉靴子,一下便跳进了被窝,郁欢却一眼瞧见那上面绣着一朵极丑的水莲,枝叶不美不说,连花瓣都忽东忽西,没个规矩。
她不管不顾,丝毫没有注意到郁欢盯着她绣被的眼神,继续说道:“咱们皇后娘娘半年前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吃北地的油果子,宫里的御厨怎么做都不合娘娘的口味。我当时游荡在平城都,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正好碰到出宫采买的厨娘,误打误撞便进了这御食监。嘿嘿,没想到我做的油果子,娘娘喜欢得紧,就正好把我留下了。”
叱木儿挪挪俏臀,支在郁欢耳边小声道:“告诉你哦,我除了油果子什么都不会做”,顿了一顿,大手一挥,捶在被子上,“唉,这还是我阿妈的不传手艺呢,都是以前的姆妈教的,我连阿妈的样子都没见过。”说罢,露出一副忧思悒悒的样子,看着却让人好笑。
说到好笑,郁欢就笑了,见叱木儿一双大眼瞪过来,方敛了笑,淡淡道:“我见过阿娘,可是已经忘记了样子,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一室沉寂。
突然,一阵笑声传来:“哈哈,别说这些伤心的事了,快睡罢!明天又该累了,唉哟,我的小手,又得忙一天,那些小祖宗们一刻都不让人消停!”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咚”的一声便全掉进了软暖被窝。
郁欢转头瞧了瞧倒头便着的叱木儿,叹了一口气,脱掉绣靴,也蜷进了新领的被子,冰凉刺肤。呼喇喇睁着两只眼,睡意全无。她环顾四周,除了俩胡床和炕角放着的小几箱笥,再无他物。
一灯如豆,一夜无眠。窗外树影斑驳,不时传来一阵簌簌之声,在这春日尚寒的夜里,尤显苍冷。郁欢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想些什么,或者,去记住些什么。
独自闲行独自吟,行到尽处莫孤凉......
晨曦未露,郁欢便叫起了叱木儿。她想着今天叱木儿要做油果子,肯定得早起,不然等天亮那些贵人们来了要吃食就晚了。
叱木儿哼哼唧唧,顶着两泡鱼眼爬起来,嘴里还不停念叨:“唉哟,无欢,姐姐我还有点困,看看,这手脚无劲,如何能够揉麦面啊。不如——”她转了转眼珠,腻着过来在郁欢耳边吹风,“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御食监罢?你帮我揉麦面,我给你做个水引(汤面)早膳,可好?”
叱木儿挤眉弄眼,反倒弄得郁欢不好拒绝了。
她想了想,今天皇后不用针刺,昨天碧桃也没说今日她当值,这天未明,去做个帮手也未尝不可。即便皇后有吩咐,一时半刻也能赶回来。如果贸然拒了这叱木儿,自己在宫内立足未稳,得罪一个半个还是不值当。
思及至此,郁欢便利落地穿靴下地,笑着嚷道:“好好好,呵呵,如此便劳烦姐姐给我做那水引啦,不好吃妹妹我可不依呢!”
“哈哈,保证妹妹吃了这顿还想着下顿!”叱木儿眉开眼笑,当先拿着布巾拭脸,噼哩啪啦一气收拾妥当,转头见郁欢没有拭脸的打算,便好奇道:“妹妹不用拭脸的么?咦,妹妹怎么戴着这么一个奇怪的面绷子啊?”
这叱木儿可真是后知后觉的主儿,睡了一晚才瞧见她脸上戴着的物什儿。
她说着便上手去取,未得触及,郁欢格臂一挡,低沉道:“姐姐还是别揭开的好,省得姐姐见了吃不得饭。妹妹容颜丑陋,昨天在皇后寝殿,吓瘫一大群人。不信,你去问问那碧桃姐姐就晓得了。”说罢,她作势抚着脸颊,万般委屈尽在那无辜双瞳,泫然欲泣。
“好好,我不揭就是了。宫里刚下发洁齿木,妹妹要漱口么?”叱木儿见状悻悻然,转移话题道。
“好。”郁欢自然从善如流,不会拒了叱木儿的好意。
御食监就在天字三殿后面东向,与主殿隔个几柱香的脚程,也不远,是平城宫的御食主厨,余下各宫夫人嫔侍都有自己的小厨。御食监与西向的丝绵布娟库隔水相望,皆在平城宫御苑里。天字三殿分别是天文、天安和天华殿,是这平城宫中的主殿,后面还有一座紫极殿,郁欢等一干婢女太监的寝屋依各宫主子皆分散在主子寝宫周边,还有更下作一些的奴隶集中在宫城御苑东北角的土屋,负责做些粗使力气活,平日里连见上主子一面都难,更别说这侍候主子的细致营生,根本是轮不得他们沾手的。像阿干里和碧桃这样的大宦者大宫女,都有自己独立的小院,就在三殿妃嫔偏宫旁边,好随时听候主子们差遣。像郁欢和叱木儿这样两人一屋的也算是中上待遇了,其余奴婢都睡大通铺,连她们还不如。
一路上,叱木儿嘴里吧吧吧不停地给郁欢介绍平城宫的种种,间或说些宫里的轶闻秘事,一副红嘴鹦鹉的样子,令人不胜其烦又觉好笑不已。
比如,哪个宫的夫人为求得陛下恩宠,田猎骑马一味骚首弄姿反倒摔下马弄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