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后少女,座前佳人逆战兵锋。
仿佛落花凡久,轻然飘然。
一个站着思忖,一个坐着忆想。
“嗤”——不经意间,郁欢手中绞着的衫袖轻轻撕裂一隅。
顿时惊醒,落入白日沉梦间的伊人双姝。
“谁!”姚皇后一声轻叱。
郁欢此时也顾不得再想其他,赶紧上前一步,身形趔趄,失声喊道:“皇后娘娘!奴婢适才得知师父入宫辞别”,说着,四处循视一番,声音渐低,“可是来过了?”
“哦,你来晚了”,姚皇后语含怜惜,道,“你师父这会儿怕已是走远,也追不得了。”
郁欢身子一软,倚着廊庑窗扇跌坐于青石地上,抬眸望向殿苑外门。
“无欢——”
“嗯?”她恭身向前。
“无欢,你师父临别前让本宫告你一语,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舟在江海,不为莫乘而不为。木瓜琼瑶抱之,堪当物事为好!外廷马催,未得时间见你,他让你自行珍重。你师父想是望你行善积德,洁身自好,不以物事为悲喜,不以清浊为流滞。他的苦意,你可明晓?”
“是,奴婢知晓了!谢皇后娘娘体恤奴婢怙恃师父孝亲之情!”她涕流泣语。
“本宫看你还算是个伶俐孩子,以后就随在本宫身边,也不必外室传值了。有事随恃,无事便也能多歇几日。太医署药监也可多去转转,还可于医理药学处多精进些!”
郁欢正要称谢,见姚皇后拿起玉杯就口,她急急两步上前轻取过手,敛眉道:“娘娘,这水冷是再喝不得的,奴婢再去取些热的来!”
姚皇后凤目微视,道:“本宫也送无欢两句话罢——独立湖海,横而不流;闭心自慎,终不失过。”
“奴婢谨记!”
“适才我让碧桃领着那几个婢女去了丝绵布绢库,待她回来,便也给你做几件春衫,不必穿那些宫规婢子服了。”
“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
姚皇后因有些春困,便又进正殿内室歇了。
郁欢退出中天殿苑。
日迫崦嵫,碧幕霞绡,天地间万物似静止似留停,不动不转,本当春晚心舒时候,此时心上却如巨石沉压,直叫人透不过气来。
不知不觉入了御苑。
平莎茸嫩,垂杨金线,御苑内群葩竞妍绣,争娉婷,攒簇热闹,却再入不得她的瞳内眼角,惊不起心内微澜。
那一年。洛阳白云山。
夏月即尽,有雁南飞。
小小的她,便是这样拜常子方为师,如今经年过去,师父远游,刘涓子不知怎样了?还有木山厘,车伯,还可安好?
眼前这般淡云绿意,春影花容,依稀那年白云山上的夏娇秋妍,殊时同景,八岁小女如今已初窕始窈,少女如春,春衬少女,便是这世间诸多丽美一景。
郁欢抚上自己的乌木面具,颜间落寞,心却更坚——便真若玉姝娇仙又能如何?忝颜事仇,苟安于世,这面皮再不是自己的,这性命,尤不待空抛!
“世间美人多妍皮痴骨,我的欢欢,如何能做那痴儿憨女?生得再美又能如何?皆是皮下白骨而已。娘倒愿意欢欢和柔柔姿貌平凡,慧心内藏,嫁得贴心良人,同枝共理,此生惟此一愿矣!”
言犹近耳,斯人远去!
阿娘,你的欢欢弃了这皮相,便得于在在泥途间咎天谴人,那愿中良人,也再不得作想妇科医圣!
否则,安得抚慰阿娘临前泣颜,别后芳魂?
思绪沉寂,她抬头看了看,翠柏阔树,竟是长得枝茂叶密,,一看这幽深之处,便知鲜见人来。想必到了御苑深处,只不知这里是御苑的哪块园子。
再仔细一看,突然觉得眼熟,好似,好似前世那个暗宫所在?
一瞥眼,便发现树林深处一双皂色长靿靴移换不停,只是身形始终隐在几株人抱巨树后,看不甚分明。
本欲转身离去,却见树上一腕粗青花蛇正探首吐信,若隐若现,正对着树下身影跃跃欲扑。心下不由奇怪,这个时候蛇应未出眠期,怎会在树上出现?
依着她的性子,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转身几步却又回行,终不放心那蛇害人性命,不管有毒无毒,蛇现异时必是害。还是先除了再说。
想罢,也不管那人是谁,顺手抄起一棍棒瞅准位置直向那大蛇举打而去。
郁欢一阵风似的过去,边打边大喊:“快躲开!有蛇!”
那人征了一征,忙跳开,也未看清大喊之人是谁,便听得来人震天一嗓,惊了一树叶落。
但见那女子蹦高撒欢似的,连出数棒,眼花缭乱间血肉横飞,数段不明物体四散落下,饶是他眼明身快,也不免溅上些许碎肉,颇显狼狈。
不由一怒,厉声一问:“来者何人,怎可如此无礼造次?”
说罢,又往旁边一处瞅了一眼,移回视线。
郁欢正打得欢实,听言便生生停下,一脸愤愤:“你是谁?我帮你除了蛇害,不谢我,反倒换来你这口气?”
转身恨恨瞪向面前那出言不逊之人。
却一征。
眼前这人身形高颀,旃裘缚裤,广袖褶衣,墨发未辑,锦带缚于额鬓,其上一粒真珠玉扣更衬得肤皙颜玉,眉上山黛,目间月清,美态横流中自是英气逼人,霎然间只觉一派山静水止,不由慨叹其真真美男矣!再一细看,年纪甚轻,想必不过志学,却见眸内清旷淡远,霜寒露凉,令她心内突的一抖,生怕被那秀面冷骨冰眸寒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