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清冽月色,映上梁暮凝微红的脸颊,似娇艳中,又笼上一层霜雾,及烈、及寒,令人窒息。
李建成定定看她,眉目逆了光影,看不清此刻神情,只见他举杯掩目,唇角含笑,可周身却是不带半分暖意的顿了顿后,又声音微哑着继续道:“当年,二弟对你的那番情意,我也不是不知……但却不想,都过了这许久,他竟还能有这般心思,莫不是、真的是我横刀夺爱了吗……?”
“你、你在胡说什么?”
“不是吗?”
“……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我的心意吗?难道还要、疑心我吗?”
“…………”
杯酒香醇,他一饮而尽,又重重落杯,他薄唇牵动,扬起一丝自嘲的笑意,“就是因为这么多年了,我声望、军功,仍不如他,还哪敢奢望……!”此时,李建成的目光深浓阴郁,冷的苍茫。
他的话听在耳中,就如利刃刺在心头,使梁暮凝的全身,都不由微颤起来,她只觉指尖一抖,自己手中玉杯,便是陡然滑落,酒水四溅流洒。
崇文殿外,更漏声声,想来此刻已是月上中天,夜寂人静之时了,而这里原是良宵端好,却不想,转眼间,会变得徒是伤悲起来!“殿下何须这般轻贱自己?您若要怪妾身未得您许准,就应下秦王妃邀约一事,大可直说的……”,梁暮凝一动不动的呆在那儿,垂眸喃语,因掉了酒杯,被落空的手,亦是悬在半空良久,才慢慢收回。
李建成没有回应,他食指下意识的按了按额头,喟然长叹道:“我有些醉了……你、先回吧!”
殿外月色沁凉,可此时比这更凉的,却是梁暮凝的心,她颓然起身,端端向他俯身行礼,且敛去了面上所有的情绪,转身后,黯然落泪。
之后数日,他们白天里依旧相敬如宾,只是到了晚上,太子借口批阅奏折,留宿崇文殿,太子妃则守在承恩殿内,不出宫门半步;秦王妃的唐突造访,和梁暮凝的私下应允,终是在两人之间生了嫌隙,原来彼此的感情,以及他们一同经历的种种,仍是经不起推敲的……不过回想来,既使再旷达的男子,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不可能淡然处置,所以,又何况是李建成这个一向心高气傲的人呢?
时间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过去,每个人都守着自己的位置,安静的、等待着。
月末,这日万里晴空,天公作美,李承乾生辰,秦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可是热闹不凡,他为秦王长子,更是李渊最疼爱的孙子,他武德二年出生,在武德三年即被封为恒山王,就连‘李承乾’这个名字都还是由他祖父给起的,可见其在李渊心中的位置,非同一般;而这一次,李世民以李承乾生辰之名,广发请柬,邀朝中重臣、王公士族及家眷一聚秦王府的举动,算是正应时宜的缓解了他自还朝以来备受冷落的不利形势。
碧玉杯,琉璃盏,黄金盘,幽兰香,秦王府内,厅堂满座的尽是王孙亲贵,他们锦衣华服,美人娉婷,庭院内外钟乐悠扬,遍传远近,更有宛转丝竹响遏行云,犹如天籁。
梁暮凝应约而来,她的仪仗车辇行进之时,浩浩荡荡,只刚到街口,就已惊动了聚在府内的一众人等,秦王妃忙携府中女眷出门接引,而位份上下应守礼节,她们皆不敢有半点怠慢,均是行跪拜之礼,恭迎太子妃,直至迎进前厅大殿,见李世民正在盛情款待朝臣亲贵,畅谈天下大事,他们相视迎笑,并互有恭敬的简单寒暄后,便都各有忙碌去了;梁暮凝于锦儿行至到后园亭阁,这里即是一众名门淑媛,细语闺蜜,其中关于琴棋书画、女红针绣、品茗填词……皆有涉及,真是好不乐乎。
而在这中间,锦儿领着李承乾,前来叩拜了梁暮凝这个太子妃,她看这孩子乖巧聪慧,实是不敢想象,后来又是怎会变得那样叛逆的?不过,那些事、到时想是与她已经无关了……梁暮凝心中思索,仪态举止却是礼道轻盈,她亲去搀扶起李承乾,并将一块早早准备好的美玉,挂在了他的腰间,以示珍而重之。
所有的过场看似隆重热闹,可实则不过是个形式。看众人衣冠楚楚,却是各有目的,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有人为人心、有人为富贵……总之,都不纯粹,反是难为了那还在朦胧不懂中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成为大人利用的对象,可叹、亦可悲。
乐舞及悦,宴到隆时,梁暮凝借口出了亭阁,独到曲池,看这里碧翠环绕,朱檐金阑倒映流光,茜纱缥缈,布置精美,恍如琼苑瑶台,倒一点都不差于东宫太子的府邸,也难怪了建成要对李世民时时提防,光看这住所,胆敢以宫阙为蓝,那其心所向,已是昭然,只是,他如此居心,也敢这般大张旗鼓的邀人入府,是真的无所顾忌、还是别有一番用心呢?梁暮凝心中思虑,注目碧波,半晌不动。
“启禀太子妃娘娘……”,就在梁暮凝思绪最深之时,一个侍女清脆的声音,让她惊觉,忙收了心神,侧目而看。
“何事?”
“回太子妃娘娘,秦王妃要奴婢请您前去摇光阁一叙。”
“…………”
梁暮凝似有犹豫,她垂眸看着自己水中倒影,没有马上回应,而立在一边的侍婢,也不敢催促,只得静候,时间大约过了半柱香,突听“扑通”一声,池中清水泛起涟漪,原是梁暮凝拾了块石子,投掷池中,扬起水波;侍女怔住,但见她随即拍了拍玉手尘埃,微扬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