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姜扬将高长卿安顿完,虎卫便要簇拥着他到大政殿去,姜扬只好把他托付给小鹿,让他等在车里,直到御医前来。虽然他心急如焚,但也明白这个时候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要赶着去见一个人。
姜扬在长杨宫当值多年,对宫殿的结构十分熟悉,此时不顾灯火通明的大政殿,径自冲进偏殿。偏殿是先君停灵的地方,虎卫将禁闭的殿门启开,里头就涌出一股古怪的香味。姜扬忍不住挥了挥手,眯着眼睛向里头望去:昏暗的殿梁下,一袭白衣的清瘦背影正对着棺椁颤抖,似乎正在披头散发地哭泣。除此之外,一个人也没有,想来是原本看守他的人已经闻风而逃了。
姜扬见过卫阖几面,这时候看着有几分眼熟,料定应当是他,挥退想要冲进去的虎卫,一个人拿着刀,小心翼翼地朝他走去。那人径自低着头哭泣,仔细听,能听到眼泪打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的声音,看模样很是可怜与无助。姜扬原本怒火中烧:卫阖身为执政正卿,总领国事,原本理应是他迎立自己,谁知他关键时候一点用场都派不上,不知是不是有贰心!但是,真走到先君灵前,倒也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先君生前以国士待他,十分厚爱,先君这一死,卫阖为他失魂落魄也是人之寻常,也许真得顾不上其他了。
姜扬这样想着,便忍不住伸手想去搭他的肩膀,卫阖却突然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他,嘴里虚落落地叼着一管烟。他虽然被公子开软禁了大半个月,形容枯槁,整个人却很有精神。他看见姜扬,也没有很惊讶的神色,倒是擎了擎手里的燧石:“不知怎么,打不着了。”
姜扬下意识“啊”了一声:“我帮你吧。”
“多谢。”
姜扬替他点上烟,拘谨地解下佩剑,在先君灵前跪下,听着身边人因为抽到烟而舒服的叹息声,盯着地板汗如雨下我的老师。“大人在先君灵前……抽烟?”
卫阖从嗓子眼里慵懒地嗯哼一声:“你就不觉得这里很臭么?今年一开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国中手忙脚乱的,连去山上运冰都忘了。等想起来,天早就热了,光靠冰库里的库存,根本不足以撑到先君入殓。不说那么远,现在先君就已经臭得可以了,到了夏天,恐怕都得化成尸油,啧啧。今年夏天还是去行宫避暑吧,顺道把朝廷迁过去,按礼法,诸侯得停灵七个月,这日子没法过了。”卫阖摇了摇头,拿烟杆一指棺椁,然后伸手递给他,“抽一口安神吧。”
脸色发青的姜扬赶紧接过来,深深吸了一口,于吞云吐雾中与卫阖相视一笑。卫阖虚着眼睛打量着他的眉眼,道,“你这么一笑,我倒是记得你了。”
姜扬从前算不上什么大人物,能被卫相记住,倒也与有荣焉:“真……真的么?嘿嘿。”
卫阖含糊地“唔”了一声,夹着烟管似乎在沉思:“三年前的冬天,有两伙人在梁书街斗殴,结果烧掉了一家酒肆一家米店的,你是不是就那个起头的?”
“卫相!”
“行了,慌什么,卷宗还压在我那儿。何况你现在都要继位了,一惊一乍。”卫阖摆摆手,“你以为你做的好事就打架斗殴?在虎臣里结党营私才是重罪。”
姜扬瞪大眼睛:“我没有!我只是想大家都出点钱,凑份子吃酒去!”
卫阖呵呵,一指门外:“酒肉兄弟酒肉兄弟,你倒是懂。我可听说,当年新进的虎卫不给你点好处,可就混不下去呢……”
姜扬连忙摆手:“误会,卫相你误会了,改天我给你解释。”
“不过话说回来,不是你这样的人,也镇不住。年轻人愿意跟着你干,这挺好。你不用羞愧。你人在千里之外,却能让你的兄弟们不为他人收买,是做国君的材料。”卫阖这就想起了旧事,抬起眼皮定定地望向棺椁,长出一口气,“唉,先君他干了一半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孤儿寡母的就这么丢给我了……”
姜扬深深吸了一口烟,“卫相大人你好歹执政多年,先君他生前可是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啊。临危受命,我、我至今不敢相信自己的运道。走到长杨宫里都像是做梦,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做才对得起先君的厚爱。”
卫阖笑笑,“年轻人经不得起落,很正常,以后见的世面多了,慢慢就淡定了。人只要还活着,就没有什么事算事,天还能塌下来么?继任的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他拍拍姜扬的肩膀,“有我在,国富民强,百战不殆,后宫三千,酒池肉林,这些都不是问题。”
“卫相!”姜扬忍不住轻呼一声。
“慌什么。”卫阖淡淡地瞟他一眼,“做了君侯,还连想都不敢想,看来新后管得很厉害嘛。”他看着姜扬红脸的样子,闷笑起来,“不过后宫不得干政,你可要记得。今日回去以后,跟她好好解释解释。”
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一阵喧哗。卫阖听到女人的声音,神色一变,“啧”了一声就扶额:“说来就来。”姜扬不明所以,看着被虎卫拦在殿外哭哭啼啼的宫装贵妇,不知该怎么办。他从来都认为男人应当保护妇幼,也不忍一介贵妇站在殿外狼狈哭泣,就挥挥手让人将她放进来。谁知虎卫一放开她,她就冲到近前,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朝姜扬扑来!
姜扬毫无防备,只眼睁睁看着面前寒光一闪!
“叮——”
匕首被烟杆挑飞,在半空中打了几个转,咣当落在地板上。那宫妇一愣,看